德莫斯提尼在第一缕晨光照亮王宫的客房时就醒来了。他把头抬起一点四下看着,房间很华丽,有着绿色大理石地板,门口有壁柱,窗户镀了金。放衣服的矮凳镶嵌了象牙,夜壶是意大利的,醒目地搁了个花环。雨停了,但是风很凉。他裹了三条毯子还觉的冷。需要方便把他弄醒了,但是那夜壶在房间的一端,地板冰凉,他难过地犹豫着,喉间升起一股苦味。骑马时就感觉到不舒服,现在他额头发热。
他想念着在雅典的舒适的房子,在那儿,基诺斯,他的波斯奴隶,会多拿几条毯子来,会给他拿来夜壶,还有调了蜂蜜的牛奶酒来滋润他的嗓子。现在他就像伟大的欧里庇得斯临终前那样,在野蛮的奢华中病卧在床。他将是这野蛮国土的下一个牺牲品么?那盗贼头子和暴君,像只秃鹫般盘旋在整个希腊上空,准备冲向任何出了差错的城邦。都快大难临头了,他们却为了蝇头小利或小恩小怨争斗不休,辱骂警告他们的明智之士。今天他要和这个大僭主面对面了,他的鼻子却发酸。
在船上,在路上,他一遍遍研究着他的演说。为了发言顺序他们在路上争论不休,最后决定按年龄顺序。当其他人争着夸大自己的年龄的时候,他表示愿意最后发言。真不敢相信他们瞎到看不见自己被出卖了。在最后的名单写好前,他看到了他面临的麻烦。
他的目光从远处的夜壶,移到了旁边的床上。他的室友埃斯切尼,正仰面朝天,呼呼大睡。他太高了,床单几乎盖不住他,从宽阔的胸膛里发出洪亮的鼾声。他醒过来后就会跑到窗边做他的慢声练习,这是他在剧场里养成的习惯。他这声音比军营里的号子还难听。他是第九个发言者,德莫斯提尼排在最后。他感到埃着他不是什么好事。他能说会道,在法庭里这是无价之宝,但是很多要点已经被前面的演说者说完了,他必须接这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的腔,他深沉的声音和把握时机能力,他那可以说个半天不停,用不着手稿的演员的记忆力,还有不公正的诸神的礼物,即席演说的能力。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个被吝啬的校长父亲养大的人,靠抄书得到微薄的薪水,他母亲是什么不合法的外国宗教的女祭司。他以为他是谁?在公民大会上昂首阔步,在雄辩术学校里教出来的人中间趾高气扬。他肯定是个腐败分子,但是现在人人都谈论他的节制,他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被毁灭的贵族门第——这当然是瞎编——他在尤卑亚的服役纪录,还有他出使的时候乏味的言谈。
一阵尖叫着的狂风刮过床头,德莫斯提尼用毯子裹紧自己的瘦弱身躯,痛苦地想起昨夜他抱怨大理石地板的时候,埃斯切尼回答,“我以为因为你的北方血统,你不会在乎呢。”很多年没人提他祖父和他那斯基泰人的祖母的婚姻了*,他父亲的钱换来了他的公民身份。他以为人们都忘了。把冻得冰凉的鼻头对准那熟睡的人,暂时把对夜壶的迫切需要放在一边,他满怀恶意地嘀咕着,“你是个门房,而我是个学者,你只是个打杂的,而我登堂入室,你是个三流演员,我却是第一流的。他并未真的见过埃斯切尼表演,但是他随着心愿加上,你被人轰下台,我嘘过你。”
. [*普鲁塔克《名人传》:演说家埃斯切尼说他的母亲,是个基隆人的后代,他因为被指控叛国罪逃离家乡,因此是个野蛮人妇女。我不能肯定他说的是真的,还是诽谤中伤她。]
大理石踩在脚下就像绿色的冰,尿液在空气中冒着热气,他的床已经冷了,他现在只能穿上衣服,活动着保持血液流通。如果基诺斯在这儿该多好。议会催促他们上路,其他人愚蠢地减免掉仆役,他们对心怀敌意的演说家来说比一千个词汇还有价值,要是他带来一个多好。
苍白的太阳升起来,风小些了,外面比这大理石墓穴要暖和些。王宫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个奴隶男孩在游荡。他要带上卷轴,再复习一遍演说。在这儿练习会吵醒埃斯切尼,他会对他需要打草稿大惊小怪,会对他吹嘘自己背的多快。
除了奴隶,房子里的人还都没起床。他打量着他们,寻找希腊人。奥林诺斯的围城中许多雅典人作了战俘,所有的信使都在尽可能筹划赎金。他会想法赎出他找到的任何人,哪怕要用他自己的钱。在寒冷中,在这傲慢无礼的宫廷中,他回忆着雅典来温暖他的心。
他有着被娇惯的童年和悲惨的少年时代。他的富商父亲早早故去,把他留给恶劣的监护人,他是个不起眼的小家伙,引不起别人的兴趣,却有求必应,在男孩的健身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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