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苏州城进出不易,六弦儿只身于城外客栈中逗留了数日,便到了五月十五,水帮宴请武林各路豪杰,举办昭告大会的日子。
一切都很顺利,这日黎明,六弦儿就早早起了身洗漱,后座于铜镜前,将头发全数用白布头包扎束起,又找来棕黑色胭脂涂抹了皮肤,遮掉唇色,一番整理后,再去端瞧镜中人,已没了一分俏色,活脱脱一个乡下干活的小哥儿。
六弦儿满意的笑笑,换上问掌柜要来的粗麻短衣,出得门去。
那掌柜夫妇早已准备好了一辆骡子车,陶酒坛子绑上麻绳,一坛坛的搬到车上栓紧,累积了足足三尺高。临别,两人告知六弦儿一些见当家的必要礼数和进寨后门暗号,又千叮万嘱他一定不要露出马脚,才提心吊胆的目送着他离开客栈。
六弦儿撵着车低头赶路,晌午时分就到了大寨门外,起首远望,只见前方一片水雾之中,桁架河道延展十里的木桥,将附近的大片沼泽潮地串联想通,视野尽头,依稀可见四角盘龙楼的一方红瓦......他心中涌出一种极为异样的隔世感,仿佛那日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已然完结,后患依旧无穷。
六弦儿可以看得出来,水帮这次开会,相较往日有些铺张,方圆十里皆金装红裹,牌场颇显华丽,定是下了些本钱的,他长江第一大帮虽富得流油,帮众却皆为草莽,平日里无甚享乐,而今天,光是红毯就铺出了十里路桥,哨岗和围墙的瓦垣上均以金漆刷就,自盘龙阁角顶,至牌楼高角拉起数十丈的红绸,就连门口守卫,都套上了铁铸的铠甲,各个意气风发的站在门前,提着一丈长枪。
说来好笑,这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土皇帝的山寨,尽管经这般捯饬过,依旧处处透出庸俗简陋的痕迹,若是有人不明情形路过此地,定会以为是土匪头子娶媳妇,而他这昭告天下以表复仇决心的大会,竟选用红毯红绸,那暗藏于胸中的野心,也不言而喻了。
于外面经历了一系列的搜身盘问,门管守卫才打开侧面窄门放人进去,而刚一进门,六弦儿就听到身后传来阵阵粗狂高昂的吆喝之声。
“迎---太极门,晋玄道长!”
“迎---衡山派,石廪剑燕师傅!迎---华山剑宗!”
“迎---洪侯门大公子---洪...”说辞到一半,那门管像卡住了嗓子一般,隔了半晌,方继续喊道:“迎---落枫剑客 毕沾花!迎---玄武帮大当家的......迎---藏土教座下大弟子,叶锋......迎......”
声音渐远,六弦儿心中暗暗吃惊,方才那几人,皆是当今名武林中号极其响亮的,想不到这潘大海,一介草夫,面子功夫做得还挺足,结交了这许多武林高手。
不过在六弦儿看来,除了太极门,衡山华山的高手,其余人士,品行良莠不齐,好比当中那落枫剑客毕沾花,就是个人如其名的大sè_láng,妄他练得一手高雅剑法。叶枫,就更不要说,藏土教主荒淫无度,座下教徒平日里干足了祸害人的龌龊勾当,不过是个盘踞于西域的邪教组织,如今也要来假慈悲的悼念傅烨,当真好笑。
至于洪侯门,那是侯门世家,也是武林各派的金山银库,他儿子来参加潘大海的昭告会,可以说就是舍财来了。
小声嘀咕着骂了两句,六弦儿随着在前引路的汉子进了后厨大院儿,于木桩上栓紧骡子车,将二十坛池阳春放下,那汉子便哄撵他走人,可六弦儿来此目的不达,定是不会走的,就好言好语的哄骗那人说自己见识短了,想瞧瞧那些传说中的绿林大侠究竟什么路数。
那汉子听他说话可笑,不再为难,只问他会不会厨房的活计,六弦儿连忙道会,之后便顺利地潜入了后厨大廊。
一进来,他给那一屋子油烟呛了个正着,同时就看见各路膀大腰圆的厨子排成一行,改刀掂勺,各司其事,而那完成的菜肴,足足摆满了后面一张两丈见方的大桌子,煦煦热气和肉香味儿自那佳肴蒸冒着,叫人一嗅就馋了。
六弦儿自是不会做菜的,人问便说是端盘子上菜的小厮,待外面有人通报客满了,他麻利的提了两坛子池阳春,尾随着其他工人出得后门,低头行至召会堂内。
偷偷打量了番会客厅,六弦儿发现这堂子也是装修过的,上回的红漆桌椅全撤了,换上几十张白瓷面雕花餐桌,柱子半截都给红绸子裹住,而那些围桌坐着的百余名宾客,当中不乏衣装华丽,谈吐优雅的贵人老爷;佩珠持掌,身着僧袍的和尚道士;甚至有些做文生公子打扮的,轻摇着手中纸扇,面相中毫无半点凶煞。
六弦儿打探半晌,躬身立于一偏侧筵席桌畔,再启目瞄向上座时,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仇家潘大海。那厮正屈膝坐于铺垫之上,靠着身后泼墨屏风,一脸洋洋得意,那如山的身躯挡上了后面半数墨迹,时时晃动着,似是为自己的贵客全部到位沾沾自喜。
仇人见面,六弦儿已是分外眼红。
贼首传令上菜,一干下人相继忙活起来,经过几个来回,六弦儿给每一桌都上了一坛池阳春......
那酒里,早在客栈就被他偷偷下上了毒药,二十余坛美酒佳酿,现下已变作阎王爷的锁魂汤。当中剧毒,乃是百枝门独创的无色无味“髓中蚺”,名字难听,毒性却剧烈无比。
配方是取于沼泽蛇蚺,功效大过鹤顶红,只消一滴下肚,毒性直窜入骨,发作犹如蛇蚁吸髓,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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