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游荡在河边,沈庭央一身雪衣银甲,坐在四蹄如飞的照夜白背上,一式反手弓,遥遥将飘荡的鸟羽钉在岩壁,那一瞬间在人们心里记了许多年。
一到夜里篝火燃起,少年们凑在一块儿喝裴唐带来的美酒,桓家世子想灌沈庭央,眨眼就被封隐和裴唐轰到一边儿去。回来时,云追舒正醉醺醺把沈庭央护在身边,非要他教自己唱草原牧歌,封隐就十分嫌弃:“你弹琴都能跑调,唱起来还了得?”结果所有人都喝多了,围在一起唱着游牧人的长调,伴着马头琴悠扬的声音,夜里星辰如河,一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沈庭央回过神来,封隐正感慨地道:“北疆出了事,崇宁王小世子至今还没消息。”
云追舒怅然说:“我还记得他一身银白铠甲,骑术了得,可真是个小神仙。”
又问沈庭央:“你从北方过来,听到过消息吗?”
沈庭央淡淡一笑:“有些人说见过他,可没人知道他长相。”
“我家里派人去找了,一直杳无音讯。”裴唐半晌饮了一口酒。
封隐说:“我家也派人了,但实在人海茫茫啊。”
云追舒叹息道:“我也是。”
沈庭央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笑道:“没有消息就多半是平安,诸位也不必太担心。”
裴唐似乎觉得气氛太沉重了,便说:“我听闻,陛下召燕云侯入京。”
“没错,今早下的旨。”云追舒说。
沈庭央闻言思忖,这是意料之内的。
沈逐泓死后,征北大营尚可让他的老部下符烈接手,东钦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最大的问题在于,皇帝的亲兄弟灜西王无人牵制了。
灜西王萧锐麾下有一大将军,名叫侯玄演,乃是镇国大将军,与沈逐泓、吕不临、封良佐、花重、苏鸿烟并称为帝国六刃。最能压制侯玄演此人的,唯有沈逐泓以及崇宁军,其次便是燕云侯。
崇宁军折损的只是驻防大良城的一小部分,军队尚在,但统帅沈逐泓一死,外界难免人心异动。召花重入京,意在警告侯玄演,皇帝的位置如今依旧稳固。
珍馐海味上了满桌,几人聊得十分投缘,沈庭央却从此后有意保持着距离,并没有与三人过分亲近。
他很快结识了金陵一大帮纨绔。世家子弟关系错综,辗转下来,就没有结交不到的人。
太子要与朝中各部绸缪水利之事,暂时回东宫去住了,沈庭央每日去请安,回到赤霄宫,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斗鸡走狗的酒肉朋友都爱往赤霄宫来,沈庭央就纵着他们在此,专辟一间园子待客。
纨绔们都喜欢他,在绾公子身边,说不出的舒坦,好似同他一说话,什么烦恼都散得没影儿了,这赤霄宫又幽雅清谧,在此简直如同修仙。
户部侍郎林家的少爷这日慌慌张张来找沈庭央:“宝贝儿,帮兄弟一个忙!来日刀山火海也为你在所不惜!”
沈庭央早已习惯这帮混账,求人时什么肉麻不要脸的都能开口,只是笑笑:“林小哥怎么了?”
林少爷鬼鬼祟祟朝身后家仆一挤眼睛,那家仆就更加鬼鬼祟祟出去,回来时带着一个从头到脚被斗篷裹住的人。
斗篷下的身影婀娜媚态,还露出小巧绣鞋的一个尖儿,乍然是个温香软玉的姑娘。
林少爷:“绾公子救我狗命!把我这心肝儿藏几天好不?我爹知道我养了外室,要打死我来着。”
沈庭央:“……”
他思忖片刻,盈盈一笑道:“林小哥,把她留在这儿,放心吗?”
林少爷悄悄凑他耳边:“我一万个放心,我那心肝儿是国色天香,但比你差远了,你哪会对她下手?”
沈庭央很佩服这狗头里装的逻辑,将那女子安置在赤霄宫离自己最最远的南园。五日后,林少爷感激涕零地把人接走,这事很快传遍了圈子。
子弟们都来求他帮忙,金陵城里原来有这么多“阔少偏爱风尘女,可惜父母打鸳鸯”的凄美爱情,暂时避难的红颜,住满了赤霄宫的南园。
这日,及至傍晚,忽有下人禀报:“绾公子,外头来了一人,是宋家公子。”
宋淮是鸿胪寺卿的儿子,清流名门,因此当他带着身后的人出现时,沈庭央还是很意外的。
宋淮身后那人,一身绛红袍子,修颀端雅。逆着光,一时看不清长相,只是身为女子,太高挑了些。
待宋淮站定开口时,沈庭央才看清,那原来是个男人,面容苍白,眼尾如淡墨横扫,长相实在令人惊艳。
宋淮拱手一礼:“绾公子,在下有一事相托。”
沈庭央:“宋淮……你不会是……”
宋淮立即苦笑着摇头:“别误会。这位是我故友,最近遭逢变故,一时无处栖身……”
“不知这位……遇到了什么事?”沈庭央随口问道。
那大美人并不开口,只静静望着他,宋淮说:“我这故友遇上了仇家,被暗算受了伤。”
沈庭央并不怕这种小麻烦,宋家光风霁月,满门忠良,单冲这个,沈庭央点了头:“宋兄放心,他就在我这儿养伤吧。”
宋淮十分心诚,命人送来一堆药材及礼品,感谢再三后离去。沈庭央转头,那一身绛红云缎的男人正望着他。
“你叫什么?”沈庭央略好奇地打量这位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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