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病房里医生护士有条不紊地忙碌抢救,生命仪器滴滴在一旁响个不停,最后为首的医生冲他们摇了摇头。油尽灯枯的生命,恕他们已经无能为力。
那个画面就像放慢的镜头,一帧一帧的在眼前滑过,陶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本能地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林淑言连回光返照都很短,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不住时间。
“妈妈……妈妈……”陶然伏在床边,再说不出别的字眼,泪水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一圈圈灰色的印记。
她捉住妈妈的手,曾经抱她在怀里的手,给她煲汤做菜的手,为她织毛衣围巾的手,给她挡风遮雨的手,现在却因病痛的折磨变得骨瘦嶙峋,连抓握住她的力气都没有。
林淑言抚娑着女儿手上的婚戒,还有很多话,想说也已经说不出口了。越是临近死亡,对世事越是看得通透,只怪眉间这一眼开的太晚,她还来不及在婚姻大事上跟女儿交心,他们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经营婚姻不善,没能给女儿最完整美好的家庭,或许她也没有资格对她说教,替她选择。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的陶子这样善良坚强,一定能够撑过这片风雨,幸福自在地生活下去。
“……陶子,答应妈妈,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会看着你,守着你……”
她又抬眼看向床尾肃立的那个身影,“博延,你是好孩子……帮我照顾陶子,还有你爸爸。”
年轻时的恩怨对错,她愿意到了另一个世界之后亲自向他妈妈解释,但留在这世上的,她放心不下的,只有柳博延能替她守护。
这孩子吃了太多苦,但她看得出,他对陶然情根早植,真心拳拳。
“嗯。”柳博延难得没有出言相讥。他向来不肯接受她,不肯承认她,巴不得她早早从柳家大门滚出去,可是如今她就快要死了,他的眼睛却又酸又痛。
他从小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样子,现在连林淑言都要走了。
林淑言另一边是柳建业,外人眼中的大老粗,细腻心思只有她明白。他们是半路夫妻,十几年相扶相伴地走过来,到了这一刻,她什么都不用说,他却什么都懂。
怎么落泪了呢?像孩子似的……
林淑言抬手想帮他拭去眼泪,手就悬在半空,安静地定格。
“妈妈……”林淑言缓慢的心跳终于停止,陶然握在手中仅存的一点温度也渐渐消散。
她终于可以痛快大哭一场,不用再有任何掩饰,因为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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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拉开窗帘,才发觉外面在下雪。开头是很小很小的雪籽,很快飘成壮观的鹅毛大雪,可还是落地就融化成湿漉漉的水渍。
南方都市,有这样一场大雪已经实属不易。
陶然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头,像个规矩的小学生,听柳博延跟她说话,“这些财产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要怎么用都随你高兴。你爸爸那边,她在香港设了一个信托,存了一笔钱,由你代管,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又赌得倾家荡产,家人都没个着落。你如果嫌麻烦,我可以让陈久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这几天哭的太多,眼睛还是红肿的,像个小白兔。
可是哭过痛过之后,她的冷静超乎想象,安静坐在那里,像个孩子,又像是换了个人。
他不确定他说的话她听进去多少,中途她的手机响,她低头看了一眼,朝他示意,“大哥,我出去接个电话。”
“嗯。”现在跟她说这些,他也明白太残忍,可生老病死就是这样,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她这几天电话特别多,开始她还会显得手足无措,后来渐渐麻木了,很简短地说完,在阳台透透气就回来,又一切如常。
都是取消婚礼的事宜,一桩接一桩。着手准备的时候,都是怎么华丽细致怎么来,谁能想到还有取消的一天?临到头来要取消,电话全都找她本人确认甚至送合同文件上门签字,硬挺锋利的a4纸捏在手里,刀子似的,在她心上又多划几刀。
“……嗯是的,取消了,对不起,麻烦你了。……嗯,我知道,谢谢。”
实在说了太多客套的话,陶然的舌头都快打结,握着电话的手指是冰凉的,抹了抹额头,像是冷汗又像是外头飘进来的雪粒。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伏在阳台就能看得非常清楚,一株是艳丽的绛红,一株是淡雅的粉白。林淑言在的时候喜欢摆弄花草,它们也都是她的孩子。
她走了,梅树还在,乍暖还寒就开出花来,下雪也不怕。
陶然又流下眼泪,她现在就像压满白雪的梅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裂零落。每个人都担心,紧紧看着她,怕她做傻事,这阳台离地面六米高,她也想过这一刻只要迈过去,也许所有的烦恼就都不存在了。
可是妈妈特意交代过她,要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
柳博延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他甚至不敢大声叫她的名字,只能慢慢挪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像是威胁一般地说,“你敢做傻事,我就让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
她曾经的未婚夫姜禹,她的生父陶建军,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陶峻……所有相关的,让她不好受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他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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