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里,一声惊雷,马烈唬得腾地立起。面前赫然站着一个人!
马烈只觉头皮发炸,口干舌燥,心砰砰地跳。赶紧拔剑在手,小心提防。借着依稀光线看去,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师傅?”马烈试探着问。
那个人没有回应。二人僵持着。
忽然那人发声:“韩…...大…...人…...”声音是白玉蟾的!
马烈大惊,他手忙脚乱晃亮火折。火光映亮对方面容。
只见白玉蟾怒目圆睁,面容可怖。须发尽湿,从身上往地下啪嗒啪嗒滴着水。
“师傅,你……你怎么了!”马烈大叫。
白玉蟾无声。这时马烈才发现滴在地上的不像是水,居然是血。
马烈紧张得牙齿相磕,浑身颤抖。他慢慢移到师傅身侧,白玉蟾后背上赫然插这一柄长剑。剑身贯入半截,血顺着剑身淌至剑柄,不绝滴落。
马烈吓得丢开火折,上前抱住白玉蟾,大叫:“师傅!师傅!”
一道霹雳打过,天地皆白。马烈看到软在自己怀里的白玉蟾眼睛鼻子口里都流出血来。吓得他伸手去堵,可血却如水般从指缝往外流。马烈眼泪流了下来,他哭着徒劳着去堵流出的鲜血。
这时,白玉蟾突然握住他的手,嘶吼道:“师傅不行了,你听我说!”
马烈痛哭:“师傅,是什么人害得你?是不是丘处机!”
白玉蟾精神似是好转许多,他摇摇头,道:“不要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师傅早就死了。韩大人被害死时就死了。这些年,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你不要和我一样为仇恨裹挟,白白耗尽大好人生。无为已无你立足之地,偷偷回去接了你妹子,远走高飞,去那大山里面,无忧无虑过安生日子吧。什么靖康耻,什么家国恨,恩怨情仇都不要执念,好人坏人,失意的人,猖狂的人,低贱的人,高贵的人,到头来都难逃一死!”
他越说越激愤,最后厉声吼道:“你看,苍天何曾饶过谁!”大大的喷出一口鲜血,须发怒张,双目圆睁,就此逝去。
马烈打记事起,就被严厉的父亲日夜催促用功修习龙门典籍,后来,因不用功,更是被父亲嘲讽讥刺喝斥谩骂,从未有过像白玉蟾这般回护,也从未像白玉蟾这般席地倾心而谈。不知不觉中,白玉蟾在他心中有如慈父,弥补了自小的缺憾。此时,这个慈父突然惨死,这让他痛不欲生,放声大哭。
这时,外面雨声里突然传出来急促的马蹄声。似有不止一匹马踏水而来。
马烈解开衣带,将师傅负在背后与自己绑在一起,挣扎爬上马去,拔剑斩断缰绳。拨过马头,双腿一夹,口中喝道:“驾!”马匹载着二人冲出庙堂,顶风冒雨,撒开四蹄,向南狂奔而去。
雨点如石子般砸在脸上生疼,马烈泪水和着雨水往下奔流。叫了几声师傅均无回应,马烈的心沉下去。
不知逃跑了多久,见前方出现一大片茂林,马烈驱马冲进去。找个野草高深的地方下马来,把马匹按倒。侧耳细听,除了雨点打在草木叶片上的噼里啪啦声外再无他声。
赶紧解开绑着自己与白玉蟾的带子,小心扶住,唯恐触及他后背插着的长剑。轻声呼唤:“师傅!师傅!”并无回应。
借着从头顶树叶间透下模糊的光线,看到白玉蟾双目依旧圆睁。马烈犹存侥幸之心,颤抖着手探他鼻孔,气息全无。
一代宗师就此陨落!
马烈呆了片刻,伏尸大哭。自打成为白玉蟾弟子,二人相处时日屈指可数。马烈对一向冷面示人的师傅敬畏有余,亲近不足。这次下山,昨晚长谈授艺,让马烈对师傅有了亲近之感。却不料,这短短三日,竟成师徒间最长的相处时光。
这个年逾六十的老人,后半生就是为了替无亲无故韩大人报仇而活。而今,他壮志未酬身先死,死不瞑目!
马烈涕泪俱下,吟唱起师傅昨晚长歌:“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又是一番放声痛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抹去泪水,眼光落在师傅后背插的长剑上。他握住剑柄,慢慢用力把剑拔出。映着渐明的天空,他看到剑柄上分明写着两个字:全真!
马烈双目几欲喷火,他低低声吼:“丘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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