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愣了一下,看着我问道:“你要做什么?”
琳琅钱庸与南翼也都瞪大眼睛看着我,好似我是这人间疯魔的修罗。
我只是对母亲笑了笑,只愿留她一个我此生此世最美的笑容。可惜心间凄楚,连笑容都带了三分苍凉。
我趁母亲愣神间拿出火折子点着了火,一把扔在刚刚落地打碎的罐子上。
迷迭香粉被烧开散去,我知道,不消多久,这整座枢机府,甚至街前街后左右邻居,都会被这大半袋烧着了的迷迭香粉波及,禁制筋络,失了力道。
只是,我已没什么值得顾忌。
迷迭香粉烧的浓郁,母亲又紧在身边,我刚刚化开一壶青荷瑞脑丸的茶水她只喝了半杯,药力不足对抗所有燃着了的香粉,她无力动弹,只能隐约发出一点点声音同我说话。
可此时,我与她,也没什么好说了。
我又服了一颗青荷瑞脑丸,我生无可恋自然可以死,但不能是现在。我活的憋屈不能死的也这般窝囊!我看着她说:“母亲,你若怀疑女儿同淑妃联合,您直白来问,女儿岂会不答。可你一直以己度人,自始至终从未给过我机会。”
我自己也不知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自言自语,只是最后拾起地上的火折子,点亮厅中的蜡烛,给太阳西落后门窗紧闭的殿宇中一点光亮。
右臂痛的发颤,借着火光我看到自己手臂上的那块皮肉显然不保,只留最后一点表皮将肉连接在手臂上。原来……这才叫做切肤之痛。
我拾起母亲手中的匕首,颈项中被她划出新的口子,两道伤疤一同沿着脖颈流血,肌肤上满是黏腻的血腥。
我对她说道:“既然您未给女儿机会,女儿也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母亲定定的看着我,我苦笑,对她开口说道:“你要杀我,我却下不了手杀你。我承认自己失败。”继而叹息一声,续道,“然而,如让您也经历一次女儿的挣扎求生,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一切剥离而去,亲眼看着众人离去,畸零孤苦,也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我又斟了半杯青荷瑞脑茶,递给南翼喝下,对他说道:“大人临终之前,可有什么准备交代的?”
南翼喝下茶,隐约间恢复了几丝话语,他对我冷声道:“妖女,此刻你还装什么清白。你同那淑妃密谋了整整半月,王后给你机会你却不曾开口,此刻竟还做戏装得下去!要杀就杀,你以为,伤了老夫,你还走得出这府宅吗?”
我笑了笑,对南翼说道:“我走得出走不出就不牢大人费心了。临终遗言机会只有一次,大人就这般错过了,也着实可惜。”
说罢,我一刀插入他的心口!
我于世间已无挂碍,我虽无生计,但总不想窝窝囊囊认人摆布的死去。
我习惯了暗黑与报复,要我死的,总会要他死在前面。
说不上执着,只是生命里的习惯。
我拿出墙上摆饰的军中水囊,钱庸身任枢机使,掌管军权,厅堂上还真有几分军中风象。
我拔开水囊封口,又一把拔出匕首,心尖上的心头血汩汩流出,我用水囊接了,看着南翼身体一点一滴冷下去。
白恒死时,不过一个转瞬便是人头落地。此刻,更加能清楚得知生命如何丝丝缕缕的流失。
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看着南翼身体越来越冷,目光愈发涣散,我却无动于衷。
这短短一生,没杀过几人的自己,好似看破无数生死。像是看透了轮回。
南翼死后,我递给钱庸半杯凉茶,照例等他交代遗言。
钱庸冷静许多,最后还打着亲情牌,对我说道:“你已然杀了南翼,纵是心中有恨也该了结了。阿楚,太子、怀灵与怀则不知此事,他们必定是你的兄弟姐妹。如若舅父活着,还可保他们无虞。如若不然,他们焉有活路?”钱庸看了看我,深吸一口气,说道,“阿楚,他们是真心对你的。牵连他们,你下得去手?”
我裂开嘴角笑笑,颈间的疤痕裂的酸胀,我问道:“说完了?”
钱庸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一刀尖刃没入他心口。抽刀出来,心头血再次流出,看着他生命流逝。
同南翼一样,缓慢的走。
他经历了一次南翼的死,却有着战场杀伐带来的魄力,生生定住恐惧,我还真有点佩服他。
可此时同我大打亲情牌,不觉得有点晚吗?
每个人都为保住太子一行三人而欲置我于死地,却要我最后顾念他们,留众人生路。我承认自己这一刀更多是冲动,是心有不甘。然而人死如灯灭,我看着自己再取走舅父的生命,心中也没几分报复的快感。
父亲说的没错,我将众叛亲离一世畸零,所爱湮灭所恨环生。
钱庸曾直白拒绝我认他为舅父,临终之时不论恳求或是利诱,都已不再重要。我只觉得生无可恋。
母亲曾是我存活下来的唯一念头,如今,我还因何而生呢?
岁月漫漫,如若今日不死,我还会有好长好长的阳寿,我却不知有何念想于这世间。
听闻心头血会蕴满人的思绪情感,我收起盛满心头血的水囊,贴在胸前,除了皮革的冷冽什么都感觉不到。
传闻……是骗人的。
我看了母亲一眼,跌跌撞撞跑府门。我纵是死,也不要死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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