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才这么小啊!”
张年在病床上一躺半年,他母亲对他,不可谓不尽心了,住院的钱交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日夜只盼着儿子的病好。
后来一日黄昏,苏云仪坐在弟弟病床里的椅子上,在那里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听见她母亲在那里叹道:“哎,快点好起来罢,你这样天天躺着,娘这心里,难受啊,你不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的眼泪。”
接着又是一声叹:“你这天天住院的,家里为了你,花了好多钱!就盼着你快点好。”
她弟弟当即一口吃下去的梨呛在喉咙里,止不住地死命地咳,苏云仪低头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手指甲,心里默默地想,“她到底是忍不住了,她到底是忍不住了。”
又想着,“他们不过是生了我们,给了我们一点子钱,我们就要这样地被他们糟蹋成这个样子。”她抬起眼,看着病床那里母亲的背影,就那么看着。
她弟弟死在一个月后。
小孩子死了,向来是不举办什么丧葬礼的,有一种说法是孩子未成年,没有尽到供养父母的职责,所以死了以后,万万受不得父母的礼丧。
她弟弟张年去世后,张家只剩下一个男子---她的二弟张余。这就算是一根独苗了,苏巧艳一门心思地盼着他长大成人,穿什么衣服、见什么朋友、几点回家来,事无巨细地定下规矩了。
那张余一开始还听话,后来渐渐地大了,嫌他母亲给他挑的衣服不合眼,苏巧艳便在那里骂骂咧咧一个巴掌扇上去,不住地打,一边打,一边说,“真的,你从小就不听我的话......”
张余在那里咬牙切齿地喊:“打罢!打罢!你干脆打死我!你和爸一个个的,害够了我姐!害够了我哥!自然我也逃不过,你打死我罢!”
他娘一个嘴巴子恶狠狠扇上去,“你这跟谁说话呢!啊?我问你!”
张余歇斯底里地冲他娘喊:“你不是我娘!我不是你儿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他抱住了脸,蹲下去,捂住脸哀哀地哭,声音像一头幼兽,“你不是我娘,谁家娘像你这样的......”
苏巧艳蓬着头,满屋子里寻刀寻棒地要打死这个不孝子,但是很快也就冷静下来了,她看着他,一头幼兽,知道不能再刺激他,万一出了事,还是自己的错,没的叫别人说嘴去。
她站在那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模样儿,冷笑道,“你们就都是好东西?!怎么?觉得别人家好,去上别人家去啊!看看谁要你!”说着,一摔帘子,自顾自到房间里睡了。
她不怕他半夜偷跑出去寻死,她知道他没那个勇气。
☆、蝴蝶
可她不骂不打的时候,也真是一位善母亲,那些子好东西她舍不得吃,全留给子女,有酒心的巧克力、堆起咕嘟咕嘟一串小白泡沫的鲜牛奶、夏日里棉花白一样的冰淇淋。
苏云仪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房间,一个个小抽屉拉了出来,她每隔十天半个月都要对自己的房间进行一次大扫除,没用的东西统统扔掉。
常常地她站在那里,看着那小抽屉子里面的一个水钻胸针,这东西是小时候她母亲买给她的,红的、白的、橙橘色的水钻,围成了一个水钻的蝴蝶,童话里的蝴蝶。
如果这蝴蝶会飞,它想飞到哪里去?该是飞到一座宫殿,冰棍造就的四周的墙壁、巧克力作成的椅子和床枕、被子是大片大片的绵软林童话里的那样一座孩子们心目中的宫殿,宫殿里住着的是一群快乐的小孩子,还有一群非常可爱的小花猫。
苏云仪把这胸针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眼睛里渐渐地蠢动起一点闪闪的光,那可爱的、金色的童年回忆,她曾有过的童话,可爱的童话,那故事多圆满。
她把这蝴蝶轻轻放下,轻轻放在抽屉里面,到底是舍不得扔。
到了她二八年纪,媒人经常地上门来,要替她说亲,她母亲坐在褪尽了红色的灰白色门前,一只腿跨出去,另一只腿搭在跨出去的那条腿上,撇着嘴对媒人不遗余力道:
“我这孩子,真的,谁看得上她!又懒、又笨,也不听话,我为她从小到大操了多少心!嫁到婆家去,叫人笑话!”
那媒人含笑道:“啊呀,巧嫂子!你家那云丫头,我看就不错了,我看你也该知足!”
苏巧艳更深地撇了一撇嘴,“真的!谁看得上她!也不是多好看!还笨、又不听话,嫁到婆家去,不是叫人笑话么!谁看得上她!”
苏云仪在里屋站着,背抵在灰白色的粉墙上,渐渐地她眼前的景象迷糊了,水雾的,氤氲一片。
可她母亲说归这样说,到底是阻止不了那媒人一片热心,不久后,苏云仪认识了一个二十多来岁的青年,姓沈,他不是那有着一双亮眼睛的漂亮的男孩子,可是也就很不错了。
戴一副黑框的西洋眼镜,很有学识,文人气很浓,常常地微笑着,儒雅的、包容的微笑。
他讲起话来也蛮有意思,他当得起谈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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