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凉,安静下来的夜总会灯暗人稀。楼廊里缓慢行走的人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伏在漆红楼柱上的五指苍白如指。
“主子……”玄纱很是忧心。
南玉调摇了摇头,朝她摆摆手:“没事,你休息去吧。”说完,步履虚乱地进了六月房间。六月白日里闹过两场,这会儿睡得正沉,只是眼睫毛还湿湿的挂着泪,不知是不是梦到白天发生的事情,模样很是委屈。南玉调上床,听见六月稀里糊涂喊了一声“娘”,心头一颤,猛的将他牢牢抱进怀里。
“娘在……”
关于皇甫慑的死,南玉调打心眼里是不信的,即便恐慌得莫名其妙,她也是要亲眼见了求证了才肯罢休的。只是万事往最坏的方面去想,若皇甫慑的死真跟皇甫彦有关系,那么南玉调一旦去查了,必然也不会过得轻松。思虑之下,南玉调次日便带着六月南下了。
六月兴奋之余忽然想起他们在闹矛盾:“娘美人……哼!”
南玉调无语之:“……”
六月义正言辞:“我不同你玩了!”
南玉调淡定之:“嗯。”
六月总结陈词:“你是个坏人!”
南玉调淡定之:“嗯。”
一刻钟后六月补充发言:“我不喜欢你了……哦!”
南玉调淡定之:“嗯。”
半刻钟后六月循循善诱:“小爷以后都不亲你了哦——”
南玉调淡定之:“嗯。”
六月急了:“也不侍寝了哦!”
南玉调淡定之:“嗯。”
六月同学不说话了,瘪着小嘴,红着眼圈,乌溜溜的眼珠子泡在水里打滚,大眼一眨,泪珠子跟金豆子一样咕噜咕噜滚下来,小膛也跟着起起伏伏,接着小嗓子也一抽一抽,颠簸的马车里,他的声音也有些颤:“娘美人为何不理月月了?娘……哼哼……美人……不喜欢月月了吗?娘、娘美人以后都……都不亲月月了吗?娘……娘……娘美人要把月月丢掉了吗……呜呜——呜呜……娘……美人……”
介于六月的断句断得太有杀伤力,南玉调本还想着再晾他几轮,现也敌不过他那声声催人心酸的“娘”,一把将六月抱进怀里,吻着他湿漉漉的长睫毛,轻哄着:“是谁说不同我玩了?谁说我是个坏人?谁说今后都不喜欢我不亲我了?嗯?”
六月在她怀里闪躲,地拨鼠一样死命地往她怀里钻:“月月错了,月月以后不惹娘美人生气了……”
玄纱在马车外同金玉相视一笑,那眼神翻译过来就是说:姜还是老的辣!继而又听马车里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耳语:“娘最喜欢月月了……”车外两人登时大惊,面面相觑,没听错吧?她是说“娘”而不是“娘美人”吧?没有断句吧?她……?!
一路南下至三江口,到了浦洲也不曾特意逗留。其他人倒没什么,只是这样的旅行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实在还是枯燥了些。带来的书路上也看完了,六月便有些坐不住。途径书斋,南玉调拿了块牙佩给六月:“把牙佩给书斋老板你就可以进去看书了,娘晌午来接你。”
六月瞧着这牙佩很是新奇:“这个是银子吗?它可以买很多书吗?”
南玉调他的头:“这不是银子,也买不到书,但是有它你便可以在书斋里无限制阅读。”
六月兴奋地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跑进书斋里去了。
那厢南玉调的马车刚走,这厢又迎来一顶软轿。
立在轿旁的黑衣侍者道:“容属下先行打点一二。”
沉冷的声音自轿中传来:“本侯在书斋等你。”
不知遗传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这般强悍,但六月也确实算是极为聪明的孩子,三岁便已识得许多字,自己翻了许多书了。即便如此,对于年仅四岁尚未进行过系统教育的六月而言,一个人去翻《大落志》显然还是难度太大了。这不,翻了两页,画了近二十个圈圈的六月终于忍无可忍,将生字抄在纸上准备去请教他人。此时时间尚早,书斋人极少。加之六月是拿了南玉调的牙佩,老板便将他安排在了里间的贵宾楼里,六月愣是跑了几个房间也没瞧见个活人。
这书斋原是济善堂下收养孤儿的学堂,后来随着规模的迅速扩大,书斋的作用也变得复杂起来,辟出一块对外开放,所藏书籍只借不卖,表面看来虽不盈利,间接却不知施恩于多少寒门志士。光是知恩图报者每年馈赠就足以让书斋顺利经营下去了。
六月跑下楼终于在池子边见到个人。那人披着素白长衫,手执书卷,面池而坐,听见响动微微侧过脸来,瞧见是个孩子微微有些怔愣,但很快便恢复淡然。那孩子倒也不怕生,颠颠地跑过来,眼巴巴地瞅了瞅男子,又瞅了瞅他手里的书卷,很是欢欣地把自己手里的纸递到男子眼前:“美人叔叔,这是什么字?”
美人叔叔?!
某美人淡定的眉心很不淡定地挤了挤,似乎连眉心那颗朱砂痣也不自在地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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