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吾屡受族人冷眼,更为自己的身世真相而多年不得释怀。”
黛玉模模糊糊的听到,不觉目光一顿。
“后来,吾母告知了吾真相。”赦生语气平板,“原来吾果真并非吾父亲生。”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吐露自己对身世难解的忧闷厌恶,在过去,再怎么被同族排挤挖苦,被大哥螣邪郎百般挑刺,他都不曾泄露出哪怕一丝半点的在意与脆弱。
“吾的生父……居然是吾的伯父?”这一事实,即使多少回想起来,赦生依旧觉得格外的不可思议,“吾母与他本是情人,因一次争执一怒之下转嫁吾父。吾父深恋吾母,明知吾身世有异,却依然待吾如亲子——纵使吾母待他并无半点夫妻之情,甚至亦无夫妻之实。”
“那你的爹爹……”见少年冷漠的脸上不自知的痛苦之色,黛玉未免升起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不觉开了口,说出了她向赦生说出的第一句话。
“哪一个?”赦生下意识的反口问道,见黛玉尴尬的抿住了嘴,这才会意,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头,“吾父病逝于吾离乡之前三月。至于伯父……”
他扬了扬嘴角,毫无笑意的笑容锋利如染血的刀芒:“他与吾母大约正是新婚燕尔的好时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红楼梦》的世道里,黛玉的家庭太完美,在一夫多妻司空见惯的情况下能把妾搁着当摆设,夫妻郎才女貌琴瑟和谐,没有轻贱女性的思想,让独女接受男性的精英教育,而不是整天三从四德不离口……完美得简直不可能长久。
至于赦生的父母……这一对是你任性我更任性,你犯二我更犯二,你敢离家出走我就敢嫁给你弟,少年时那是怎样一笔糟心的烂账哦!
☆、不归人
江天一色无纤尘,时有几行缟衣玄裳的白鹭飞过,抛下袅袅遗响于水波之间,自顾自的悠然升去了碧云霄,再无留恋。
黛玉隔着湘妃竹帘望见此景,触动愁肠,不免又生出几许泪意。唯恐被人瞧见,忙拿帕子拭去。
这番景致,她并非第一次瞧见。上回经历还是数年前,因着母亲贾敏病逝,怕她孤弱无人教养,外祖母史太君接她入京的时候。此番重睹故景,居然又是丧父,而此番的她,可已是名符其实的孤弱无依了。
即是无依无靠,日后少不得是依傍外祖家而活。贾家虽是金陵旧族,近十年来早已定居京城,她自然是随着在京城。日后婚嫁,或是依旧呆在京城,或是天南海北随未来的夫郎而居。前途渺茫,也不知道这故园风景,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再领略哪怕是一回呢?
她心中一阵酸楚,险些哭出声,却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哭泣这个事实后极力克制着泪意。那日灵堂中,那名名叫银鍠赦生的神秘少年在三言两语述说了他的身世之后,只留给她两句话便扬长而去。
“世间人各有各的不幸,如你出生即享受锦衣玉食,父母在时倍受眷爱,双亲死后还有亲人可以依傍,已经十分幸运。”
“真心疼你、爱你、为你之人已死,若不自己珍重自己,你道这世间还有哪个人会真正在乎你吗?”
两句话说得黛玉冷汗涔涔。之前的她只一味的悲痛,倒把自己的处境给抛在了脑后。如今想来,父母在世时最珍爱的无非是她这个独女,倘使她只因为悲痛而作践坏了自己的身体,岂不对不住这母生父养的躯体?且双亲去后,她便成了真正的独个儿的人,世人最是捧高踩低,当时见她是诗礼旧族的小姐,不敢不倍加奉承,如今见她无依无靠,亦是不敢不作践。她再不自己尊重自己,岂不益发叫那一干眼皮子浅的小人看低了她?看低了她尚是小事,倘若再看低了她的父母,辱及林氏门楣,他日泉下相见,她又有何颜面以此不肖之身去拜见双亲?
心中既存了此念,黛玉纵使仍旧悲恸异常,却也不像先前那般不顾身体了。林家人见她精神渐好,自然欢喜。独有紫鹃心格外细密,又对黛玉知之甚深,知道后来扶柩回苏州,入殓时自然又该是一番大哭,很担心她又会哀恸过度,身子上吃不消。谁知黛玉哭声固然极哀,倒也没有再出现哀损过礼的苗头,紫鹃这才把一颗悬在了半空中的心放了下来。
至于赦生,自灵堂一晤之后黛玉再未见过他。按林渊暗中告诉她的话来讲,他应是要随她一起上京城的,可是这些日子她留心观察,船上并没有这么一个人。而以赦生那异样出色的品貌与简陋的装束,如果真的同他们同行,绝不可能不引人注目,谁知丫头婆子竟连一个议论的也无。再想想那日赦生出现时其他守灵的人莫名其妙的齐齐睡着的异状,林渊亦说过此人很有些怪力乱神的本领,可见他必是用了什么法子藏起来了。
此人虽然看着比她也大不了两岁,且还是一副夷狄的打扮,可一身本领委实神奇。而他那日对她把自己的身世倒了个底朝天,在当时是为了劝说她不要再过度哀痛,事后再想却难免会生出尴尬之感,也难怪他不肯现身了。
黛玉正想着,便有好大一阵江风刮过,满室生凉,不觉咳嗽了几声。到了晚饭时候,便觉额头微微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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