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当夜之后,段镝之根据曾静昭给她的线索,在自己曾经带领的大理寺和羽林军中挑了信得过的,聪明的,武功高的,召集在一起,替她、更是替皇帝做秘密调查去了。
三王伏诛之后,曾静昭派人追查过三王和朝廷上的哪些人有牵扯。尤其是私造兵器时那么多好材料过去,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和上报。要不是手段狠辣,三王也傻,那就不是杀几个人能解决的事情了。结果派去的信得过的大理寺官吏能力有限,只是抓到了中间交易商的尾巴,只能摸到这条线索指向御史大夫朱绪文,往下一概追查不到。
曾静昭对此十分看重,堂堂御史大夫都腐坏了,那还了得。所以迫不及待的请养伤的段镝之一边休养一边构建网络,追查此事。美其名曰,对宫中也没有完全的信任。凡事小处着手,先让这段府成为中心。
段镝之仗着自己江湖朋友不少,两线同时出发,只耗时一个月就打听到曾受贿的官员列表,大理寺副丞收了一千两黄金“救人一命”,掩盖大案两件;御史台更有半数官员牵扯进朱绪文的贪腐案件中。
从顶层开始烂,下面的无不效法。曾静昭在宫中看见段镝之行动不便的身影走上殿来,心都揪起来了。等她听完段镝之的报告,则气的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砸了出去。
在她的记忆里,父皇是宽仁的君主。若非后来担忧自己和弟弟继位的前途,他会一直是个宽仁的君主。父皇总说,他不是不知道有的大臣贪赃之事,他只是考虑到这些人对于国家还是有大用处的,不想一刀砍了,便敲打敲打了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君王本是无比孤独的万人之上,假如再严酷非常…
父皇宽仁待下,宽仁的久了,人黑暗的贪欲还是将他们吞噬。段镝之说,朱绪文收受几个大商和地下官员的贿款无数,四处置地皮开庄园,后来怕招摇,就变成了直接送地契。他收钱之外,又用钱去收买下属,方便替他办事—从掩盖下级官员的枉法丑事,到培植自己的党羽,眼见的元显末年若非他一党的文臣在朝中就会出事。若是他一党的,则躲在萌荫下为非作歹。
本来用于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却成为最该被监察的对象。曾静昭问段镝之,我们可有证据?段镝之说尚在追查,据说有一本账目,藏在何处就不知道了。已经派人去夜探朱府。曾静昭叹一口气:“就算抓住证据,御史台、大理寺,全都烂了。抓住要怎么审?派…”她眼睛对上段镝之漆黑的就像夜一样的眼眸,“派你去,需要一个好、名、目。”好名目三个字说得又轻又慢,十分玩味。段镝之明白她的意思,欠身道:“是。”曾静昭饶是想了一会儿,正欲开口,段镝之忽道:“曹魏有校事官。”
曾静昭笑了。她越来越喜欢段镝之了。她们不像君臣,更像生死与共的伙伴。
她问:“公堂之上,狴犴常见。你喜欢吗?”段镝之微笑,像只舔血的狼,“非常喜欢。”
曾静昭秘密设置了狴犴校事府,由于没有公开,其秘密指挥部就是段府。段镝之就是校事府都督。这群最初的校事们,领到了刻有狴犴头像的令牌作为证明。在诸多令牌中,只有段镝之拥有漆黑的那一块檀木令牌。根据这个令牌,她可以调动羽林军—中郎将本人似无所谓,他当真是单纯忠于职守的一介武夫。中郎将一度觉得自己毕竟也打不过段镝之,不如让贤,倒被段镝之挽留住了。现如今皇帝要给段镝之此等特权,他也没有意见—横竖是皇帝要用人,他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他只需要再去招点良家子。
莫野泊自己有事,不知溜到哪里去了。独留下红绫女天天出入大内和段府,无人敢拦。她担心段镝之的伤,老怕她不好,又出来劳累,遂想代劳。段镝之拒绝道:“你已经帮过我一次了,这次怎么好再让你亲自出马。不如你帮我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线索什么的,帮我找到关键证据才好。”红绫女怪想抽她的,可是想到她一身伤,又心疼得很。
那本传说中的黑账,果然不在朱府。可它在哪里呢?朱府被小心翻了一圈,实在是没有什么能用证据。账本,地契,租约,一概不见—不知道是藏在别处,还是留在什么不知名的密室。段镝之直觉地契一类肯定是在府上的,秘密藏于何处。只是不抄家找不到罢了。但是账本据说是藏在别处的,因为那府内烧火的醉鬼说,朱府管家正副两人,副的那个管账,总是出门。出门去哪里就没人知道。段镝之遂一方面派人跟踪这个管家,一方面派人去管家常去的地方打听。线索纷繁复杂,直到有天手下回来报告,说打听到上月这管家得了一树小巧但漂亮的红珊瑚。管家与相好说起此事时,架不住相好的缠他,只说这珊瑚是一棵大珊瑚摔碎了剩下的,要不别人家的大老爷怎么会送他,肯定会先送老爷。
段镝之闻讯便让人去查查京城和洛阳的大家族中,谁家摔了珊瑚。不日,洛阳陈家的名字就传了回来。同时回来的消息还有,管家又出门了。段镝之摸了摸自己身上尚且有些微疼的伤口,进宫秘密面圣之后,就对外宣称告假在家休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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