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转盘,一次又一次地浸入水里,如此又过了许久,他才漠然开口:“为何不求我?”
“求你又有何用。”我一出声,便再也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纵使你已重回苍家,也做不了主。”
我难以理解苍牧,他在我魔教,纵使当我的影卫,也要比正道快活些的。或许他的家人、他的名声,远胜过自由,亦远胜过我。
哦对,或许他早已对为我挡伤深恶痛绝,不愿意再添伤疤。
我不会后悔,为何不跟他说,我愿同他退隐江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使他想放手,也无法收手了。
早在他扭转了我们之间的命蛊,早在他对我的魔功动了手脚,甚至早在我们那混乱的一夜时,他便收不了手了。
我皇甫庆,受不得一丝一毫的背叛,容不下一点一滴的隐瞒,我们早就没有以后了。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回说得直白又明了。
“交出魔功,便让你过得好些。”
“交出魔功?”我扬起了头,任由发丝如泥土般贴在脸上,一时有些想笑,便也不作忍耐,哈哈大笑起来。
我笑了许久,才堪堪止住,反问道:“你们正道莫不是腐朽到骨子里了,竟然觊觎起魔教的邪魔歪道来?”
他不说话,只是任由我嘲讽,待我说完了,他又机械似的重复了一遍:“交出魔功,便让你过得好些。”
“纵然有魔功,没有炉鼎,又如何能修炼下去?”
他还是不说话,我又一次沉进了水里,一时不察,又咽进去不少脏水。待到重出水面,我向外吐脏水,却没料想到吐出了一大口血。
眼前一黑,隐约有了晕厥的迹象——转轮在此刻骤然停止,我的喉咙一痛,缘是被苍牧的手死死攥住了。我同他靠得极近,他踩在水面上,如履平地,端得是镇定从容。
我在他眼中只能看到无尽的冷意,见不到一丝温情,但我相信他不会杀我,总还要问出那魔功来。
——果然,在我失去意识之前,他松开了手指。
我剧烈地咳嗽着,已经分不清咳出了多少血,眼前也忽明忽暗,模糊得很。纵然这样,我也不想叫他好过,兀自说了揣测。
“司徒宣是你们的炉鼎?不过他跟过我和我爹,又有苏风溪保护着,许是难下手吧。”
“洛林已在正道盟,”他淡淡地打断了我,“他原本就是正道子弟。”
缘是如此,我想到了许久之前,他抗拒我去招惹洛林,那时,或许便做了这番打算。
我沉默了很久,他又有些焦虑了似的,开口道。
“交出魔功,不交便会死。”
我摇了摇头,似惋惜似委屈,笑着答道:“早就送了你,为何又向我要。”
“莫要玩笑。”他的手贴在了我的喉结上,似是一言不合,便又要掐死我。
“那件黑色的大氅里,你将它毁了,便能得了魔功秘籍。”
我盯着他的眼眸,从他的眼底抓住了飞逝而去的复杂,他的手微微颤抖,想要摸上我的脸颊,又被我偏过头,躲了去。
我将魔功放在了送他大氅里,倒不是为了送他修炼,只是当时我最信任于他,想要留一手准备,便将魔功塞了进去。到后来,倒是真起了几分退隐江湖后,一起修炼的准备。
个中缘由不必多言,用魔功换得我几日安生日子,这交易我爹肯定愿意,我爹都没意见,我更是一分不舍也没有。刚刚的故作姿态,也不过是想叫他难过。
刚刚的失态,也转瞬而去,他匆匆离开了密室,去找寻秘籍。又过了许久,大抵是确定了秘籍无误,才遣了佣人,将我从转盘上解了下去。
我浑身没什么力气,佣人手脚也并不柔弱,将我扔到了微烫的水里,冲刷干净,干脆扔到了床上。
床褥是粗布做的,睡着不怎么舒坦,但比密室里,多少好了一些。没人记得给我端来食物,我便费了力气,冲门外喊。
“来点吃的,可好?”
“好。”
那声音太过熟悉,不过一个单字,便能认出。苍牧手里托着托盘,推门而入。
他又换了一身衣服,没了苍鹰,只有一身黑——一时之间有些恍然,似是如曾经一般。我是魔教教主,他是我最忠心的影卫。
然而幻境终归幻境,假的便是假的,谁也无法瞒谁一生。
他坐在了我身边,舀了一勺粥,凑到了我的嘴边,唤道:“吃吧。”
我低头,喝了这口温度适中的粥,又问道:“我的暗卫,你都杀了?”
他摇了摇头,收回了勺子,又舀了一勺,凑了过来:“你的暗卫比想象中,要棘手。”
我没问他为何知道暗卫的存在,须是那几次我叫暗卫去追他,他并未走,而是留在了原地。
我察觉不出他隐藏的身影,也看不透他做的几多谋算。我喝了粥,重新躺回了床褥里,他熟稔地为我盖上了被子,手指捻了捻布料,又蹙起了眉。
他欲转身,我便道:“你要为我换上丝绸锦缎不成?”
“你既已告知了魔功,我自是不会让你受苦。”
“为何不承认,你心悦于我。”
他身形微微一顿,接着向外走去。
“你怕了,苍牧,你害怕承认喜欢我。”
“我未曾怕过。”
“你怕什么?”
“我未曾怕过。”
“你怕你会犹豫不决?”
“我说了,我未曾怕过。”
“你怕你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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