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少微单独找了华苍。
他有些局促,把人叫过来,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华苍坦然得多,他单膝跪地,抱拳施礼:“原来是太子殿下,多有得罪。”
少微尴尬地咳了一声,将他扶起来:“无妨,我就知道你有能耐的,你看,这不是刚进来就当上队正了。”
华苍解下腰上的题牌:“这个还你。”
少微愣了一下,接过来看看,顿时乐了:“这个在你那儿?我还以为弄丢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又不好看,你怎么还当饰物挂上了。”
华苍问:“这什么鬼画符?”
少微哈哈笑着把题牌递回给他,逗他说:“这叫勾股弦符,保平安的,送你了。好歹是本太子的真迹呢,你继续挂着吧。”
华苍也没多说什么,顺手挂回了腰间。
自那之后,少微经常到羽林军的校场来督促新兵训练,皇帝既然放了权给他,他也想努力做到最好。只不过有件事还是让他很郁闷,正如皇帝当初所说,出了皇城,他除了军营哪儿也不能去,自然也无法去天德寺拜见先生,或者跟师兄弟们用题牌切磋。
这日华苍带了他那一队羽林军最先完成训练回了营地。
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将才,华苍带的那一队兵是新兵中进步最快的。不仅仅是体能上的进步,他治下严谨,羽林军堪称苛刻至极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他的兵都能严格遵守。一个月下来,这队兵几乎要达到正规军的水准了。
华苍向校尉报告了训练情况,看到太子殿下席地坐在沙地上,因为天热,那人的衣襟敞着,一滴汗水挂在他白净的下巴上,被他随手揩去。少微手执一根树枝写写画画,华苍走过去看了看,依然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少微察觉他来了,叹了口气说:“我这羽林大将军还没你们这些新兵快活,你们还能出去跑跑,我却半步也出不去。”
“为什么?”
“父皇下的令,不准我离开军营。”少微朝军营大门努努嘴,“这么些人看着我呢。”
华苍皱眉看他,冒出一句:“你傻么。”
少微愣了愣:“啊?”说真的,他长这么大,不管是太傅也好,先生也好,就连他父皇也是夸他的多,可这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有点嫌弃他的,就算知道他身份后也还是这个样子,不过少微并不觉得这是冒犯,反倒有点贴心的感觉。
华苍不耐道:“陛下不准你离开军营,那你把军营搬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就是了,你不是羽林军的老大么?”
“搬、搬军营?”少微思忖片刻,忽然如醍醐灌顶,“对,我怎么没想到!”
既然他是老大,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军营又不是皇宫,随时都可以迁移的,他只要以训练之名将军营挪个地方就好了!
少微最想去的地方是天德寺,不过佛门清净地肯定不适合带兵驻扎,于是他回到军帐中,摊开地图寻了几个位置,又找来左右中郎将询问一番,最终敲定了宝玑山作为士兵们野外训练的地点。
他对华苍说:“我一直想去宝玑山的观星台,这下可逮着机会了!”
华苍:“哦。”
少微兀自兴奋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事,又踟蹰了,他瞟了瞟华苍,支吾道:“那个,我不熟悉山路,晚间你能带我去观星台么?”
华苍顺口应了:“我是你的兵,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隔日羽林军新兵营就牵去了宝玑山,宝玑山是京城郊外一处要地,地形很适合野外练兵,少微与几名校尉确认过训练安排之后,便让华苍随他去观星台,由于就在军营范围内,他只带了几名贴身侍卫跟在后面。
夜色初临,夕阳渐渐隐没在云后,少微匆匆爬了一会儿山,便开始有些紧张,他眨眨眼,四下望了望,伸手拉住了华苍的衣带。
华苍疑惑:“怎么?”
少微尴尬地说:“你、你在前面走,我拉着你。”
华苍留意到他有些空茫的眼睛,想起那日在天德寺戒律堂这人撞柱子的事,不由问道:“你是不是看不清东西?”
少微抿了抿唇:“不是,我就是爬累了。”
他不承认,华苍也不戳破,就这么用衣带领着他上了观星台。
到了地方,少微还是没放开华苍的衣带,侍卫们在不远处戒备,就他们两人登了观星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华苍再看他的眼睛,也已经完全没有了光采。
少微仰头看着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天文大象赋》中说,布离宫之皎皎,散云雨之霏霏;霹雳交震,雷电横飞;垒壁写阵而齐影,羽林分营而折辉……只是不知离宫、云雨、霹雳、雷电、垒壁阵、羽林军,这六座星官究竟在哪儿呢?”
华苍问:“你懂天象?”
少微道:“懂是懂一点,算术、天象和历法本就是相通的,只可惜我实在无缘一窥天象之理了。华苍,你看这天上,有多少星星?”
华苍抬头,那漫天星辰几乎迷了他的眼,他说:“数不清。”
“嗯,人人都说天上星辰无数,我却只能看到比较亮眼的几颗,照着星图都找不全。”少微自嘲道,“好吧,你说的没错,我确是看不清东西了,夜盲之症,一到暗处就成了瞎子。原以为到观星台上能多看到些,果然还是不行哪。”
他扯了扯华苍的衣带:“真累,坐下吧。”
华苍坐到他身边:“不能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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