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以前,叶之鸣又要嘲笑他是个一根筋的木头,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似的可以不为任何理由的去死,好像只是“去死”这个动作就带着巨大的意义和价值。
这个世界多得是贪生怕死的人,而比贪生怕死更多的,是“不想死”。
哪怕只有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离开,还有很多事没去做,还有很多话没对谁说出口,还有想守护的爱人和家人,还有很多后悔的事没去弥补,还有很多想看的风景,想遇见的人……
“为了谁想要活下去”的这个想法,本身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如同周献这样“为了谁愿意去死”的想法一样,谁都没有资格去评击谁。
叶之鸣眼里转过许多情绪,却又一一收敛起来,他拍了拍周献的肩膀,当周献带着疑惑转过头时,他却又什么都没说。
当天晚上几人没住客栈,就在林子里裹着衣服伴着篝火却又无心睡眠。
唐门弟子已经暂时赶回唐门报信,让人增援走失的火图帮主等人,留下的唐门子弟则帮忙看守和押送张之等人。
成都府暂时还很平静,或许连那些和李洋、袁琅等人有交易往来的官员也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叛国的千古罪人。
叶之鸣脑子里想了很多事,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半夜,他起身去林子里尿-尿,刚对着一颗树站住了,身后就跟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是周献。
周献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半天也没说话。叶之鸣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气道:“你这样我尿不出来啊!”
周献迟疑片刻,又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背对叶之鸣。
叶之鸣额角蹦着青筋,好不容易尿完了转身,又朝林子深处走去。
周献跟了上来,“你去哪儿?”
“找水源,洗手擦脸。折腾了这么久连个澡都不能洗,难受死了。”
周献无语,这一路也就这位大少爷最是讲究,简直是不分场合的我行我素着。当然了,若是能分场合克制自己,恐怕也不叫我行我素了。
周献跟着他往前寻去,二人一路都沉默着,等找到一处小溪流后,叶之鸣先洗了洗手,再掏出一看料子就知道不是凡品的手帕放水里轻轻揉了会儿,又小心地拧干了擦了擦脸。
天空中月亮还是很皎洁的,倒映在水中泛起一片银光,周献蹲在一边手里无意识地揪着草梗,侧脸看着叶之鸣的动作。
叶之鸣擦完脸,又擦了擦脖子,最后洗干净帕子随意搭在手腕上,转头看着周献。
“大半夜的,你还有完没完了?”
周献窘迫地低下头,竟是没发怒,只是道:“我心里……有疑惑。”
“心里有疑惑就去找得道高僧帮你化解,找我干什么?”
“……”周献没搭理他的回嘴,自顾自道:“这世间有那么多人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可为什么还有的人为了一己之私不惜伤害同袍,通敌叛国,寒了那些亡者的心?”
“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叶之鸣撇撇嘴,转身往回走,“你说你又不是少林寺那些秃头和尚,一天到晚想这些干什么?别人的事与你何干?这家国天下应当是什么样子,是你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吗?”
周献追上来,倔强道:“可若是每个人都不将家国天下当做己事,亡国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了!”
叶之鸣猛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周献,周献愕然地发现叶之鸣眼中竟腾起了怒火。
“我问你。”叶之鸣一字一句,“我、夏禹,良衣,看起来是见死不救,通敌叛国,为一己之私不惜伤害同袍的人吗?”
“自然不是!”周献错愕,“我并不是指你们……”
“那秦婉姑娘,李旻将军,那些唐门弟子,看起来又是你说的那种人吗?”
“不……不是。”
“我们不会天天将家国大事挂在嘴边,也不会为家国大事操-心操-力,实话跟你说,我看那皇帝小子不顺眼很久了,朝廷欠我藏剑山庄的钱已经可以再充实三个国库了!”
周献:“……”
叶之鸣道:“你根本不懂打仗是什么样子,你也没上过前线,你就想着上前线杀敌报效国家,可你连自己脚下站的这片土地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周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才道:“那,那我该怎么做?我……我是天策府的人,我本就该上前线打仗,我想……”
“你只是想去死。”叶之鸣眯起眼,冷冷道:“给自己的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以此让人承认你所有的说法和做法都是对的。”
叶之鸣走近周献,伸手戳在他的心口上,周献被逼着仰起头来,看着叶之鸣在月光下白皙的皮肤,精致的轮廓,细长又深邃的眉眼。
叶之鸣一字一句打破了周献至今为止所依仗的所有念头,他说:“英雄,不等于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计算失误……下下章小狗崽子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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