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巅第二章
他在悬崖上坐着揣测这两人的心意,心里闷闷的,没有注意到天上飘起了细雨。
天空是昏黄的,脚下的雾气也显得有些污浊。他坐在崖上不动,垂眼看着双足——被雾缠住,或是隐去或是消失了。
他在悬崖边躺下,蜷起了身子。
那位白衣公子,头发又黑又长,遮住了他半边眼;他看着身旁的书卷,眼里蒙着一层霜雪,里面封着一潭清泉;他嘴唇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却抿着笑了笑;他的白衣铺开,衣上有几片从屋外飘进的落花;他依靠在墙边,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手里捻着垂下的头发。他说完话,就往窗外凝望,于是两个人就沉默着。
窗外有树、有花、有池。是春天,窗外开满了花,均是白的,像雪。风吹过时就带下一阵阵花雨,有些就很自然地飘进了白衣的屋里。白衣手边有一盏白瓷碗,里面盛着清水,当花飘进来时,他就一瓣一瓣地捡起来,放到清水里。
他边捡,边喃喃:“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说罢,他抬起眼,问道:“你不走?”
蓝衣回答道:“我今日无事。”
白衣无话,随便拿起手边一本书翻开。
“早晨可吃药了?”
白衣无话,依旧看着书。
蓝衣望那边的柜子上看了看,起身,把青瓷碗端过来放到白衣面前,“都凉了。”
白衣抬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蓝衣端着青瓷碗走过来,“刚热过了,快喝。”
白衣却说:“你手上多了串珠子?”
“喝了罢。”他扯开话题。
“张麻子还在湖边等着你听戏呢。”
“我拒了。”
白衣冷笑,往被子上靠着:“哼……”
蓝衣无奈,把碗放好,又在白衣对面坐定,亦是捡起一本书来看。
窗外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树丛间时而传出几声鸟鸣。
白衣倚着墙睡着了。
蓝衣把小桌上的药端走,给白衣披上薄被,出去了。
他在悬崖边,睁开眼,觉得自己刚刚又做了个梦。梦里的人物愈发清晰。
这白衣,眼里既是幽怨又是嘲讽。他眼睛细长,眸子漆黑。蓝衣坐着读书时,白衣会静静看着,眼里是幽怨、是无奈;蓝衣起身和他说话时,他眼里是嘲讽、是落寞。白衣不爱说话,他喜欢看窗外,看书,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
他,在山之巅的他,读不懂他梦里的两个人,读不懂他们说的话。他开始揣摩,开始思考,那关于白衣和蓝衣的种种。渐渐的,他的心里不再只是雾、山、树,他心里添了一些人,一些事。
他走到树下,倚着树,静静站着。
身边的木屋被草木簇拥着,屋脚生出几簇嫩黄的野花。他脚下是星星点点的绿草和落下的花瓣。他蹲下,用手拨开草丛,去看那嫩白的草根,去看那湿润的土壤。他拂去草上的露水,那晶莹的水珠就一粒粒地滚下来,有些沾在脚上,有些沾在衣袖上。他捡起树下的落花,把它们放回树梢,风一吹过,这些落花又掉下来。他捧起手去接,这些花就落到自己衣袖上,头发上,有些带着露水的花瓣还会贴在他的脸上。花瓣是冰凉的,露水是冰凉的,自己手也是冰凉的,他有些累了。
山之巅,寂静无声。悬崖边上,有一座木屋,一组花树,一个人,仅此而已。这里很小,小到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到来;这里很大,大到整个天地属于一个人。
他走到屋里,伏在空床上,垂下一只手。
朝雾这才开始褪去,阳光才渐渐出来,而他却觉得时光已过去了百年。阳光一寸一寸地移过来,移到他身上,他想就着这样的温度睡去,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光怪陆离的场景——
他不在山之巅,他在湖边,在人群里。周围吵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想他涌来,路上人纷纷杂杂,三五成群,或披罗戴帽,或拥裘携灯,或打或笑,或唱或跳。湖里楼船箫鼓,笙歌不断,灯火迷离。湖边楼台高起,台上人来来往往,左顾右盼。碗碟相碰,磔磔有声,优傒相集,浅酌低唱。琉璃灯流光溢彩,雪球灯玲珑剔透,远处纸灯复叠堆垛,长如游龙。湖里影如地下仙界,五彩斑斓。
他站着,看那从未见过的景象,听那从未听过的声音。
是梦是真?
他环视一圈,不见一处清晰的人物,就背对着湖,向没有人、没有灯的地方张望。他逆着人群往上面走,见灯火越来越少,这才放慢脚步。
远处,有一白衣。
白衣立在巷口,一动不动,脚边放着一盏红灯笼。白衣披着头发,那头发在风里飘动。
他看了白衣很久,月色里,他看不清白衣的表情,但他确定这个白衣就是自己梦里的白衣。白衣没有再走过来,他也没有走过去。
他想象着白衣的神情:那双细长的眼眯起,头也微微扬着,紧咬牙关,嘴唇紧闭,想说什幺却始终不张口。白衣双手在胸前抱着,身子稍稍蜷起,巷子里的风吹着他的白衣和长发,可他依然立在那里。
是在望什幺,是在等什幺,是在想什幺。
是在望蓝衣,是在等蓝衣,是在想蓝衣。——他在心里回答。
过了很久,白衣终于动身,他弯腰提起灯笼,转身走进了巷子。
他看着,心里似乎被狠狠地击了一下,很失落。这失落是那样的沉重,等候,是没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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