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愣着做什么?走啊。”连衣服都顾不得换,何晏推搡着他往外走去,只恨不能飞到大将军府去求上一颗定心丸。
舞姬妖媚,竹乐靡靡,扑面的脂粉香气令人迷醉昏沉,可惜何晏此刻无心安享艳福。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一旁和美姬对饮的李胜,他冲曹爽行了个礼,便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敢扫了曹爽的兴致,待到一曲终了,厅内舞姬散去,何晏方才开口道明了来意。
听着何晏愁情满溢的话语,曹爽不忧反笑,向李胜使了个眼色,他搂紧怀里美娇娘继续饮乐。
回想起在太傅府上司马懿愣是把荆州听成并州,指南为北,且气息奄奄,连粥都喝不下的样子,李胜不觉摇头,颇感唏嘘,“司马公居尸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许是乐极生悲,李胜竟有些莫名的神伤,挥开美姬递到嘴边的酒樽,他喃喃自语,“太傅患不可复济,令人怆然。”
“此话当真?”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直到李胜答出“千真万确”四个字,何晏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新一轮乐章奏响,韱髾飘飘的舞姬鱼贯而入,身姿袅娜。邓飏醉心于此,仍不忘揶揄他两句,“啧啧,我就说你杞人忧天把,你自己还不信,真是……”
他的声音渐渐淹没在乱耳的丝竹声,女子的娇笑声中,何晏没有听清,却也不在乎了。他们共同的心腹大患命数垂危,自顾不暇,从今往后,他做他的天之骄子,尽享荣华,再无需心存忌惮,担惊受怕。
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何晏永远不会知道,后世流传着这样一句,用在他们身上贴切得形同讽刺的话。正好比他同样不知道,在管辂眼里,他非但难以位比三公,更与死者无异。
醉纸迷金金易销,春秋一梦梦成空。
卧薪尝胆之人却愈发清醒,在夜色来临笙歌起时不为所动,只一心铺展酝酿多时的绝杀妙计。他并无全胜的把握,但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与其把那人的江山拱手他人作践,他宁可抵死一搏,以性命和这天下并为赌注。
把李胜送出府门,司马师在前厅等候许久都不见司马懿出来,只得原路返回卧房。一进门,他看到的便是他父亲站在榻边扭着脖子面向窗口愣神的模样,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窗外除去霞光绚烂的天,并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景色。轻咳一声,司马师上前禀道:“父亲,人已经送走了多时了。”
“啊”了声,司马懿木讷地转了下眼珠,不知在寻思些什么。将近黄昏的时分,外面不时有飞鸟的倦啼,传进屋里却显得沉闷。上下打量了司马师好一阵,司马懿缓缓地叫他,“子元啊。”
颈项伴着他的声音低出一个弧度,司马师静待下文。
这些年看惯了他这般低垂头颅的恭顺样子,司马懿一时兴起地想要看看他的脸,“抬头,看着老夫。”
心下虽然疑惑,司马师还是应声亮出了自己的脸。他父亲阅尽人世沧桑的眼如同刀锋般贴着他的面容划过,他无法猜透里面隐藏的况味,只是本能地感到不好受,好在多少年的磨砺早已教会他无懈可击的应对方式。不卑不亢地回望着司马懿,他黑如墨涤的眸里不曾泄露丝毫情绪。
“你知道……”终于停止了对他的审视,司马懿重新把视线移到窗外,语速缓慢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疲惫至极,“父亲想做什么吗?”
“安内。”司马师把嗓音压得很低,听上去却更加重了肯定的语气,加之他答话迅速简洁,容不得人不信他没有其他心思。
“安内。”重复一句,司马懿情绪不明地笑笑,跟着轻叹一声,“是啊,安内。”旋即,他话锋一转,问道:“那么你呢?想做什么?”
小幅偏了下头,司马师蹙起眉,似乎对他父亲的发问有点不解,而后他重新将头低了下去,“听凭父亲调遣。”
也不知对这个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司马懿没有作声,屋里一时寂寂,少顷,他又追问一遍,“你,想做什么?”
司马师眉头深锁,只觉得他父亲有些反常,却无法明了他言辞里究竟有何意图。暗自斟酌是要把方才的回答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还是该换个说法,无果,司马师索性闭口不言。突然,他感到肩头一沉,却是司马懿的手覆在了上面。盯着那只近在咫尺,沟壑纵横的手看了会儿,他举目朝上望去,只看见他父亲脸上一成不变的古井无澜,深不可测,“父亲?”
“来。”不复执着于他的答案,司马懿的手顺着他身上柔滑的衣料移至肩胛处,稍微用了点力气便将他推到了书案边,“你看。”
案上摊开的是一张洛阳城布局图,绘制得极其细致详尽,大到城门街巷,小及楼坊店商,面面俱到,无一遗漏。司马师定睛细看,发现图中玄机远不止于此,那些密密麻麻的脚注、圈线分明是城内的禁军所在以及可以通行入宫的路径。瞳孔骤然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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