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散?什麼意思?”
“誰知道。那會兒,那傢伙的影子都很淺,晃悠悠的,就像個幽靈。我忍不住就想讓他背攝影包墜住他,好像不這樣做他就會像霧一樣消失了……沒錯,就是像霧一樣吧,風一吹就會散掉不是麼?”
飄散,消失——是想不留一點痕跡地離去麼?與內藤分手這件事,把那智逼到這步田地了嗎?如果不是,那是發生了別的事嗎?
離開了那智,我愈發真心地希望那智得到幸福。而且我相信,那智也在為爭取幸福而不斷努力。
雖然我始終相信……但是,沒錯,這個世界上,努力並不能奏效的情況出乎意料地多。
“不管怎樣,他現在過得很好。人曬黑了,還越來越像本地人啦。不過他會嚇一跳吧,居然有個十年不見的朋友來找他。”
“……但願他肯見我。”
“怎麼說?你們吵完分的?”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來龍去脈,我只好低著頭鼓搗膝蓋上的防風夾克。我知道來到那霸就再也用不上防風皮夾克這種東西,但我是從北海道趕過來的。
“根本沒吵過。我們都認為再也不會見面了,然後分開的。”
“呃,那個,我開門見山地問吧,你們有過戀愛關係嗎?”
“有。”
我極其自然地點了頭。
“是嗎……”樺山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我要見他,抓住他,問他需不需要我。”
“很有戲劇性嘛。……我可以拍照嗎?”
這個問題似乎是認真的,並沒有開玩笑。我慌忙拒絕,樺山頗為惋惜地說:
“兩個男人二十年的愛情,這可是很不錯的題材啊。”
把我鬧了個大紅臉。
*
“那智哥哥,你正月要回東京嗎?”
剛上小學二年級的美佳問。聞言,我一邊苦笑一邊像個老頭一樣哼哼著站起來。
現下芥菜和菠菜正好下種完畢。都三十七歲了還被小孩子叫“哥哥”有點羞人,可我恐怕要一輩子都帶著這張娃娃臉。那麼至少,讓我變成可愛的老爺爺吧。
“美佳小朋友,哥哥我不是東京人哦。我是北海道出生的啦~”
“北海道?”
“就是全日本最冷的地方哦。”
我輕輕撣了撣當下田工作服穿的油漆工褲,摘下大手套。日光西斜,宣告傍晚來臨。腰上有點痛,我忍不住自嘲,真是老了啊。
“可以用雪做很大很大的皮卡丘的地方嗎?”
“可以,冰雪節有。沒錯沒錯,就是那裡。冬天會下很多的雪。”
“美佳會唱哦,那個‘雪來呀’~”
把農具放進小屋,我牽著美佳的手走在菠蘿田邊。
不緊不慢地朝一直照顧我的大浜家走去,我們兩個一起唱著“雪來呀”。一聲不知哪裡傳來的水牛叫像在應和我們,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音,正是個安靜的黃昏。
雪花飄呀飄,一直不停下……
我們的歌聲向已然暗淡的天空飄去。在這個從不下雪的島上,令人懷念的童謠聽來好舒服。
“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
唱完“雪來呀”,緊接著就是聖誕歌特集。美佳盼著蛋糕和禮物呢。因為這裡是離島,很難買到廣受歡迎的玩具,我就在網上訂了送到那霸,已經送到大浜那裡了。聖誕節那天早上,美佳一定會開心得不得了吧。
“今天玩得好~開心……咦?”
美佳的歌聲停下了。本以為她是不是忘了接下來怎麼唱,似乎並不是。小手指著前面,說:
“樺叔叔~”
樺叔叔就是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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