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邊下了雨不是也一樣麼?不是那個意思,與其說全身都發沉——不如說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血液、細胞所含的水分重量吧。”
我接住樺山拋過來的鏡頭,裝進盒子裡。樺山低頭看看藍寶石般的湖水,抬頭仰視淺藍色的天空,尋找著語言。
“怎麼說呢,文藝一點的話,就是將身無羽翼的人束縛於大地之上的命運之重——哈哈哈,那是什麼玩意啊。”
說著便自我嘲笑一番。我也被笑意感染,笑了出來,但卻完全不知道他沒說完的是什麼。
防止擴散的,重力。
將人牢牢束縛於大地之上的,重量。
身為在空中遊蕩的斷線風箏,哪怕化作塵埃飄散而去也無所謂——這樣的我,實在無法切身感受那些東西。
但一個月之後,我想要擴散粉碎的願望如泡影般消失殆盡。
樺山問我有沒有去過南方,我答說沒有。
“那就跟我來吧。”我坐上了飛機。
從最北端,直達最南端。
樺山的下一個工作地,超乎我想像地——炎熱,而且潮濕。
在這幾乎沒有做任何預習就前來拜訪的南方島嶼,我被牢牢地束縛於大地之上。
[b]第三部 樂園[/b]
“要乖乖聽媽媽的話哦。”
“嗯!”
“記得報告媽媽,你能乖乖地吃掉西蘭花了哦。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
“嗯!我會好好報告的!”
拜拜~揮二年級的女兒跨進大門。
下次再見面,她會再長高一些吧。告別那股小孩子特有的點心般的甜香,實在太寂寞了。
“你回來啦。”
打開房門,已成為前妻的桃子把女兒接了進去。桃子對我也輕輕揮了揮手,微微一笑。
“哎呀,鼻頭都通紅通紅的,很冷吧?看見米老鼠了沒?玩得開心嗎?”
“看見了~米老鼠抱抱了,爸爸拍了照片,還有,我能吃西南花了哦!”
“啊哈哈,是西蘭花啦。縞岡君,辛苦你了。”
“沒什麼。照片洗出來能給我一份嗎?”
我站在門外問。她也曾請我進去,但我總是婉拒。總覺得那是我不該踏入的地方。
換做我這個自己從事設計工作的人,絕對不會買這種小而隨處可見的新建住宅……因為居住其中的家人,已經不屬於我了。
“當然可以。我送你——記得告訴我新的住址哦?”
“定下來就告訴你,再見了。”
“路上小心。到那邊也要加油哦。”
得到前妻發自內心的聲援,我真心覺得高興。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對方也做了同樣的動作。桃子是個堅強的女人,我可以放心把女兒交給她。不光有桃子,還有那位不久前剛見過的丈夫,雖然嘴很拙,卻是個老實又溫柔的男人。
12月的冷風推著我的後背,我一路向車站趕去。
三個女高中生擦肩而過,她們三個都一邊用手機發著郵件一邊走。我忍不住在心裡感慨真是厲害。要在電腦上打字倒還好,用手機發郵件太麻煩,我幾乎不用。自己都覺得我已經變成大叔了。
沒轍,已經二十一世紀了。
連我都三十七歲了。雖然後輩同事說“您看起來還很年輕呢”,但讓人這樣安慰說明我已經是大叔了。
傍晚時分回到公寓,開始收拾行李。
幾乎不剩下什麼了。大件東西已經先寄走了。
“好了,這樣就準備齊了吧。”
自言自語完,我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隨地坐下,打開小型電暖氣。這樣東西要送給房東了。在北海道,這麼小的取暖工具幾乎派不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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