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正魂。乱邪。红绳以隔心,绳断则去旧。”韩泠元简单地陈述道,没等许静知弄明白,已是向土地庙走去。待到了土地庙,韩泠元把那截红绳绑在墙边的一个塑像的腿上,又看了眼土地神的塑像,这才踏出正堂的门。
燕瑚听许静知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兴致勃勃地缠着韩泠元让他解释。
“原来韩公子你把那塑像上的红绳讨去,是为了这件事?难不成这红绳还有驱邪的效果?”
“并非如此。是那塑像之灵对前来上香的童奚一见钟情,便魂灵离体随之而去,夜夜侵扰。爱慕之心,本无不可。只是若乱人间事,自是应罚。”
“罚?”燕瑚听明白韩泠元的意思,焦急道,“他又没犯什么大错……”
韩泠元摇摇头:“人魂相交,本违常道,此为一。交后气泄,易断人灵,此为二。姻缘既定,试图更改,有违天命,此为三。”
许静知似懂非懂,却是听明白了什么“违常道”“违天命”,插口道:“就我说啊,这什么常道天命都是胡扯,人家要是真心相爱,管他什么违不违呢!”
韩泠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话跟我说有何用,静知若有意违天命,不如去月老庙转上几圈。那边的魂灵自是多情种子,说不准就看上静知,与君共违天命呢。”
许静知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韩泠元突然间就生气了,只是见好友转身就走,也就急急忙忙跟上:“泠元你等等我——”
燕瑚在后面看着两人背影,装模做样地摇摇头,突然间回过头来看着土地神的塑像:“……话说老头,这事儿不会是你让韩公子那个怕麻烦的插手的吧?不然他怎么会脸色这么臭……”
塑像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嘴角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苦笑。微风拂过,在燕瑚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旁塑像上的红绳,突然间断了,落在地上,被蒙了一层灰。
却说童家那边。
韩泠元和许静知走后,童母急急地去照料儿子,却见童奚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眼中突然间大滴大滴地滚下泪水来。童母一惊:“怎么了阿奚,可是身子不舒服?”
童奚摇摇头:“我……很好,比韩公子来之前好得多……”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停地流泪,泪水仿佛要流干一般往下落。刚刚红绳在腕上断去的那一刻,心头一松,却也是涌上一阵莫名的悲哀。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此失去了。
两月后,童家与叶家结亲。许静知自然遵守诺言,拖上韩泠元兴高采烈地去了,拒绝了两家让他上座的邀请,自个儿和好友站在人群中看新郎和新娘子。
童奚比两个月前要精神好许多,脸色略带了红润,喜气洋洋模样。礼毕后敬过长辈便来向韩泠元和许静知敬酒,感谢两人抽空赏光。自是特意多敬了韩泠元一杯,谢他当时救了自己。
韩泠元微微颔首,突然开口道:“若是生子,当何名?”
童奚一愣,知道韩泠元性情,也没有怪对方无礼,只是笑道:“承蒙韩公子吉言,若是幸得子……当名童彦平。”
许静知奇道:“何意?”
童奚的目光蓦然间茫然犹如两月前,低语道:“我并不知……只是这名字似是有谁对我说过,觉得好,便用就是。”
目送童奚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韩泠元负手静默片刻,便道:“走吧。”
“哎……泠元你别又不等我啊……”
鬼蜮苍茫,奈何桥边鬼魂熙攘,一个接一个地饮下孟婆递来的汤。
一个鬼魂被两名牛头马面押着到了孟婆旁边,正要让那鬼饮下孟婆汤,却见着一个身影分开鬼群,飘然到了他们面前。
牛头马面慌忙行礼:“见过大人。大人怎会来此?”
“受人所托。”
来者面色冷淡,转向被押着的俊逸男鬼。沉吟后从孟婆手中拿过碗,“送你一程。”
男鬼神色坦然淡定,伸出被镣铐锁着的手接过碗:“多谢大人。”
此鬼却正是那土地庙中的塑像之灵,杜彦平。而若是许静知在此,定会讶异,那为鬼喊着“大人”的身影,正是韩泠元。
杜彦平手中持着碗,并没有喝,却是问道:“敢问大人,阿奚近日如何?”
“已成亲。”
杜彦平神色一黯,却也是强笑道:“那我便安心了。当时害他不得安宁,的确是我的过错。能得此处罚,倒是荣幸之至。”他仰头喝下孟婆汤,手上镣铐顿时消失。他犹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过桥而去,随即身影便淹没在黑暗之中。
韩泠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也就消失在牛头马面面前。
“你说这位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差遣,还专门跑来送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谁知道呢,听说刚刚那鬼本该入地狱,倒是大人去周旋了,才得了一个投胎为人的好归处。”
牛头马面窃窃私语道,紧接着觉得脖颈一凉,顿时收了声,唯唯诺诺地去做自己的事了。
至于一年后,童奚与叶氏果真生一子,取名童彦平。不久后童母含笑而终,余下一家三口过着小日子,虽不富裕,倒也足以度日。童彦平少聪慧,性顽皮,唯对其父言出必从。后叶氏病亡,童彦平成人,中了进士,本可留京做官,却甘愿回本州做了个小官。将父亲接入州中,极尽孝敬之事,为时人所称赞。
而那,却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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