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蕾妮问。她坐了起来,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
“呃……”它发出了一个代表犹豫的感叹词,但蕾妮觉得它好像为这个问题感到愉快。“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叫我‘主宰者’,‘村庄的主宰者’或者‘这个破烂村庄的主宰者’。”
她不知道是否该对它的幽默感回报以微笑。反正它也看不到她的微笑。“听起来不怎么样。”她说。
“很抱歉你不喜欢。”它没有再说什么,蕾妮觉得它好像在等自己开口,但她并不确定,又等了一会儿,蕾妮试探着问。“你是男人?”
“没错。不过如果你喜欢女人的声音我可以换过来。”当这句话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声音已经变成了女声,有些尖细,好像是撒娇的小女孩。
蕾妮非常吃惊。“你是口技表演者吗?很棒。不过我还是喜欢先前的声音。”
“那么这个呢?”这是一个男低音,很粗糙,但很温暖,就像是被阳光灼烤过的沙砾。这声音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蕾妮的脑海中,让她即使在十年后听到依然会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阻止那里发出的呜咽声。“安东……”
“不好。”它用先前的男中音说,“这个声音对你的影响太大,我们应该禁止使用它……”
蕾妮猛然惊醒,后退了几步,说:“你绝不是普通人。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能模仿安东的声音?你见过他吗?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哦,请等等,请等等。”如果它有脸庞,一定可以看到它在皱眉头。“一次问太多的问题是不明智的。我可以告诉你,就普通的意义上说,我的确并没有见过安东,但我知道他,我也知道他的声音以及他的一切经历。”
“你到底是谁?”
“这个破烂村庄的主宰者。”它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蕾妮觉得自己最好跳过这个问题,它似乎并不想回答。而且它是谁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你想干什么?”
“决定你的生死。”它依然带着笑意,但这句话听起来很冷酷又怪诞。
“你是上帝?”蕾妮有些嘲讽地问道。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但我不是,我也没见过‘他’或‘她’。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我会像经书上写的那样仁慈,当然,我也不会特别暴虐。”
“我懂了。”蕾妮在黑暗中点头。“你想杀死我。”
“最终杀死你的将是你自己。”
“什么意思?”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它的声音高了起来。“蕾妮·霍斯塔托娃,你曾经出过医疗事故……”
她站起来,大声喊:“那不是我的错!”她瞪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双手攥成拳,浑身颤抖。然后,她突然瘫软下来,双手捂住脸。“……是我的错……麻醉出错……病人死了。但我不是故意那么做的……我……你要让我经受惩罚吗?你想折磨我?”她突然提高音量,“你在折磨我!”
“你并不无辜,霍斯塔托娃医生。”那声音冷冰冰的。
“我知道……没有人是无辜的。”她甩了甩因为冷汗粘起来的头发。“你想要我用自己的生命来赎罪吗?我犯过错,害死了人。如果你非要杀死我,如果我的死真的可以赎罪的话,那么可以——我同意。反正我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留恋的。”
“一点儿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或许有一点儿,但既然我选择了赎罪,就应该忘记那些东西。而且,我希望能死得从容一些。”
“殉难者。”
“才不是!”她大声反驳。“我既不无辜也不纯洁。只有真正纯洁的人在死的时候才是殉难者,因为他们不应该死。我的生命在你的手里,你可以夺去它,我已经把它交到你手上了。你是不是期待我会痛哭流涕地求你放过我?”
“非常坚强,蕾妮·霍斯塔托娃医生。”
她有些诧异。很多人都说她坚强。‘那是个冷酷的女人,’或者‘那是个荆棘一般的女人’。她就是如此,她痛恨软弱,痛恨笨拙,永远无法原谅虚伪。一个人假如不配让她尊重了,那个人在她眼里就变得一文不值。
“痛恨软弱,”那声音说,似乎读到她的心灵。“大多数人做不到坚强。”
蕾妮耸耸肩。“因为他们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用谎言使自己感觉跟别人不一样、有所特殊,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以为某个天神会为了自己突然降临,以为自己想出来的教条才是终极规律,然后当这些可笑的虚荣心被打破的时候,便歇斯底里的哭泣。”她顿了一下。“可是我已经看到了太多这些虚荣心被冷酷的打破,所以我不相信。我宁可什么都不相信,那些令人神往的设想对我来说只是虚幻。”
“你这样的人——我承认,我没有办法。”
蕾妮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没有办法?你难道不是‘这个破烂村庄的主宰者’吗?”
“如果我说我不想杀死你呢?”
“哦。”她用力咽了一口。“那也不错。”
她面前的黑暗中出现了微光,最开始只是一块块朦胧的光斑,慢慢越来越大,然后黑暗像破裂的杯子一样被一条曲折的光线撕开,光带在空中飘浮,像扭动在水面微波上的薄雾。那光芒有规律的搏动,一次比一次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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