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遥猛然想到卿树一双浅淡颜色的唇。心知三老爷说的什么事,却一定不是他。面上一热,刹时把刚才的错觉抛远了,点头笑道:“是是是,一定先告诉三叔你。”
三老爷又说笑几句,卫遥哪里有心思,随口应了就走。
才出院门没几步,猛地看见道旁似有一点红迹。心下起了点疑心,扭头再看时,那颜色突然变浓了。卫遥心中大骇,回过身,却只看却墨黑一块油迹贴在地上,哪有什么血迹的影子?院内突然惊叫一声,卫遥抬脚便往回跑。
一进门就是一股腥气冲面而来。卫遥忍住恶心的感觉往里冲,女人的惊叫一声声撞进他耳朵里,他仿佛没听,直直瞪着躺在左边廊子的两具人尸。
不,甚至不能说是人尸了——它们都已经不成人形,虽然在一刻钟前,它们还是“她们”。
卫遥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那个梦来。梦里的阿姐,也是白牙森森的一张嘴。然而那毕竟是梦里。而且梦里的阿姐,也没有这样血淋淋的。
人的下颌被生生与上颌撕开,只余下脸两旁的肉挂着,这使它的脸看起来有常人的两倍长——可是两旁的皮肉似乎也因着那大力被撕得零乱,一道道的筋肉露在外面。下边的牙露出来,森森排列着,白得吓人,白得带上了鬼气。口腔已不能被称为口腔了,那里面已经少了最重要一个器官——舌头。
原本盛着舌头的地方,改盛了一腔血。
那血带着乌黑的颜色,淋淋地从嘴里不断滴下来。浓浓的粘粘的,死死沾在面上、胸上、腹上,厚厚重得一大堆,一身的血似尽于此了。
卫遥心里似有什么塌了一片,痛得弯下腰,面上惨白一片。就在刚才,那个孩子还是活蹦乱跳的,一身带着婴孩特有的奶香,身上挂着长命锁、平安符,胖乎乎的手带着小小几只手镯摇来摇去。卫遥还把她抱起来,对她笑道:“哟哟,你这是亲我,还是咬我?”
现在那孩子却倒在大人身上,形状与奶娘相似。小小的嘴被拉得老长,细密的乳牙排得很齐整。
一样的翻着眼,一样的没了舌头,狰狞可怖。向前伸的手还抓着奶娘的下颔,竟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卫遥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直起身来,死命盯着那孩子的手。
那只手虽小,却用力抓着大人的下巴,甚至抓得指甲发表,手里的下巴印出血印子来——是它把奶娘的下颔撕下来的?
卫遥脑中一片空白,背上冷汗淋淋。
第13章 娘亲
把这事通报大太太时,大太太正在梳洗。听完卫遥的话,并没有半点惊吓。跪着的丫环举起面盆,又有人来服侍她洗了面净了手。旁边又来一个年老的女子,手里拿过乳脂替大太太润了面,仔细点了唇。
卫遥心中一震,看着大太太那张保养的很好的面皮,心里竟有点惧怕的感觉。
她太镇静了。就好像……她一直知道这事情一样。
大太太淡淡道:“你回来前,家里已经出了这样的事了。只是一直都只是下人。这次……”大太太诡异地一笑,露出神秘的表情,尖尖一口牙一闪一闪,说不出的吓人:
“她回来了。”
卫遥望后退一步,压低了声音喝道:“谁?”大太太不言不语时,卫老爷从侧屋拄了拐杖,一步一步踱了出来。
粟色寿字纹深衣下摆重得垂下来,却垂得不精神,只觉得皱巴巴的,说不出的老态。
卫遥叫了声“阿爹”,垂手立在一旁。
卫老爷没说话。发黄的眼睁不开似地看着他,又似透过他在看别人,闪着莫名的光泽。有点惊喜,又有点惊惧
卫遥心里没底,额上一层冷汗涔涔而下。
卫老爷摇摇头,缓缓道:“阿遥,你——去找你母亲吧。”
二十二年前死去的那个女人,回来了。
没落名门的闺秀,忧伤美丽,冷漠清雅。
若说大太太是冰冰冷冷的一朵梅,那赵紫兰就是幽香沁人的一枝兰。
然而这是不容人亲近的一枝兰。它的美只能远远地看,一旦落入人手,就会引来毁灭。
卫老爷很爱她。只想他能想到的东西,都给她送去。他用能想像得到的最美好地东西来装扮她,要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她。
年近四十的男人,第一次爱上了一个女子。虽然这个女子跟他的女儿差不了几岁,仅仅才十六岁。
然而就算卫老爷不远万里给她带回了首饰礼物,也只会收到她不冷不热的一句“放在那吧”。
她是那样冷淡的一个人。五官精致,却总给人蒙了一层纱似的朦胧的感觉。她整个人都是淡淡的,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她从来不去向老太爷或大太太请安,也不去问候二老爷三老爷。每天都守在卫老爷给她修的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等他回来。
赵小姐活着时,卫老爷从来不去大太太的屋里,只爱她一人。然而这样幸福的女子却还是死了。在诞下她唯一的孩子之后,死于产后失血。当时卫老爷在外地做生意,一听消息马上打马回来,陕西的生意从此落入敌手。回家后守了七天,不吃不睡,不理人事。恍若大梦觉醒,卫老爷从此吃斋念佛,再不过问世事。
——这就是卫家仅有的一段关于爱情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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