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低垂着头,面如死灰,心中悲怒交加。他生平从未被人如此欺骗过,而第一个欺骗他的人,竟然是这个孤高清绝的张起灵。过去一个多月来的牵肠挂肚,重逢时的惊讶和喜悦,以及这一路上的风雨兼程,现下看来都只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陈皮阿四看他久久不语,心下了然,马鞭一指张起灵道:“料想哑巴张也不会对你说,此番前去张家楼尚需吴小公子助我一臂之力,还望你不要拒绝。”
吴邪冷笑一声,索性豁出去了:“那黑金古刀不是已经在你手中了么?还要我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若是我不肯呢?”
陈皮阿四转眼看了看还被张起灵掐住脖子的胖子,神态悠然:“若是你能不顾这位王壮士的生死,看在与令祖父相交甚好的份上,老夫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吴邪脸色一变,再看向张起灵的眼中已带了几分杀气。
陈皮阿四继续笑道:“吴老狗一向为人忠厚,教出来的孙子定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老夫虽算不得什么好人,不过从来一言九鼎,此去只为求财,也不怕别人知道,只要吴小公子尽力襄助,老夫算起来还是叔祖辈,不仅不会为难你们还可以让你们两个也分上一杯羹,如何?”
吴邪见天时地利人和尽在人手,又少多知道此人虽然人品不堪却从不空言,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下来,权当不曾看见张起灵钳制下的胖子千般眼色万种不甘。
陈皮阿四见吴邪应承下来,心下也有几分欢喜:“如此最好,我们这便上路,只是还有一件——小公子和这位王壮士功夫都不弱,老夫也说句实话,你们若是起了什么歪念头,自家这边也是不容易对付,无论伤了哪边都是不妥,不如就做个小人,你们是愿意服下药物再让老夫行功暂时化去内力呢,还是带上一些小物件儿?”
举凡练武之人对一身内力往往看得比身家性命还要重,纵是吴邪志不在此,也不愿意像个废人一样任人宰割,想必胖子更是如此。
“要捆要绑悉听尊便,但散功是万万不能的。”
陈皮阿四又是阴阴一笑,对手下点了点头,便有两个年轻汉子跳下马来,手上拎着叮当作响的一堆东西分别向吴邪和胖子走去。
当了二十年遵纪守法的良民,吴邪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披枷带锁的滋味。那陈皮阿四想的倒是异常周到,手铐脚镣准备了个齐全,简直将他们两人当死囚一般对待。好在他顾虑着要与吴邪合作不曾做绝,那手铐与脚镣之间的锁链长度十分宽裕,并不影响步行,只是要逃跑却是决计不可能了。
张起灵一放开手胖子就开始破口大骂,南腔北调花样百出,直到陈皮阿四的人将他们两人再塞回马车上他还没有骂重样。
吴邪从车帘的缝隙里看到张起灵与陈皮阿四低语了几句,随后也跳上马车钻入车厢,另有一人坐上车辕执起马鞭,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西北方向去了。
胖子背上的斩马刀早被人卸了去,整个人就像只被拔掉了刺的刺猬,看着张起灵目眦欲裂:“姓张的,你最好给咱们解释清楚,否则只要胖爷还有一口气在便饶你不得!”
张起灵双眼望天,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
胖子肺都要气炸了,顾不得自己还带着枷锁就要往他身上扑。吴邪眼明手快地抬起手肘将他按住,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你且留着力气吧。”
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之后,吴邪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用心地思索目前的形势。陈皮阿四既已明说此行意在求财,只要他们乖乖合作应该就不会吃什么苦头,何况那老头又不傻,就算真的想对他下手还要掂量掂量他背后的吴家。至于张起灵,就权当是自己识人不清,今后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要随便轻信别人就是了。
话虽如此,可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却挥之不去。若不是此刻双手被缚且有陈皮阿四的人近在咫尺,吴邪真想拎着那人的领子问个清楚,对过去几个月相互扶持的日子他究竟作何感想,在他一次次出手救下自己的时候,在他割破手掌喂自己喝了大半宿血的时候,在他们齐心协力共同御敌的时候,他究竟有没有付出过哪怕一分真心?然而现在问这些问题显然没有任何意义,莫说张起灵根本不会作答,就算是回答了又怎样呢?事已至此,此时此刻他是别人的阶下囚,而张起灵分明就是来监视他们的眼线,再怎么怒吼咆哮也只是平白给别人看了笑话。他是吴邪,九门吴家的长孙,至少要在这些阴险小人面前保留应有的尊严。
马车均速行进了一阵,前面忽然传来一声模糊的呼喊,然后那驾车的人就好像疯了似地狂舞马鞭,跑动的速度倏地加快了。
车厢开始剧烈颠簸,吴邪和胖子双手被缚无法掌握平衡,顿时摔了个东倒西歪。张起灵却像是早有准备,不仅自己坐得稳如泰山,还有余裕一手扶住胖子一手揽住吴邪。
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就搭在自己肩头,吴邪尴尬地发现他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张起灵怀中。那人的身体一如既往柔若无骨、体温微凉,就连清冽的气息也是那么熟悉。过去几个月中也曾有数次被他这样揽着的经历,那时吴邪只觉得紧张和害羞,可是现在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毛直竖,连忙推开他闪至一旁,费力地攀住车厢壁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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