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次将道长送至门口,山风阵阵,吹得道长宽大的袖子烈烈作响。道长望著低垂的天幕,道:“百年时光易逝,你好自为之吧。他年你我若能同列天庭……”他截了话头,道:“若是鸢有幸,天庭之上,再敬师父一杯酒,可好。”道长哈哈一笑,“好!”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他走进屋内,拿起一块莲子糕,微甜的气息带著淡淡的香气,入口即化。人间繁华无数,舞榭歌台,却终要被雨打风吹去。
百年不过弹指一瞬,白衣苍狗,人间几度繁华起落不过是坐看云起云灭的的刹那浮光。百年前,天庭的朱雀星君,那般狂傲的男子也不免醉在人间花柳间,公子朱衍的名号一时响彻江南著名的花街。本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不知何时竟生生地刻上了一个影子,许是那一回眸的微笑太过温柔,又许是雨时那把素伞太过铭心。
“青楼佳人无数,我又岂会看上你?”彼时他笑得张扬,对方只是摇头:“公子想岔了,去我只是个青楼打杂的,契约期满便可回乡,并无任何非分之想。”说罢略带歉意地一笑,转身离去,只留他独自回味那一腔莫名的失落。老鸨摇著满头金钗款款而来,他不过随口一问,竟生了满腹的抑郁。
“他还有一个月便期满了。他爹欠了债便拿这丑儿子来抵,若不是脸上这胎记没准也是一颗摇钱树,可惜……”
“鸨母就忍心这麽放人?”
“啧啧,这人不能给客人们瞧见了,否则失了兴致,再说又三天两头地闹病,简直是赔本的生意。”
他装著漫不经心地拉了身旁莺莺燕燕去了里间,醉卧美人膝却几次愣了神,只因隔著珠帘瞧见那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
“喂,你叫什麽?”朱衍趁他进来收拾那一桌狼藉时问道,没有人回答,他又问了一遍带著些许恼怒,“叫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他停下动作,淡淡地说道:“还请公子在喊人前加上个称呼,即便是对身份低微的下人。”
朱衍不但不怒,反而嗤地笑出声来,“那好,敢问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只见他轻轻咬了下唇,犹豫片刻,道:“子川。”
他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子川,如此书生气的名字。
“我叫朱衍。”彼时,他跟在他身後说道,子川回了头,认真地说道:“公子的大名,月楼无人不晓。”他突然发觉对方竟有双好看的眸子,灿若星辰。
後来的故事,他终究是记不清了,每每想起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念的越深,便忘的越快。他忽然有些惶然无措起来,记忆里原本那张清晰的脸竟变得模糊,再怎麽努力回忆也如同指尖细沙一般慢慢流逝掉所有的回忆。
他提笔画下回忆里的那个影子,屋外哗哗作响,那场大雨终是落了下来。
百年前,天庭的朱雀星君爱上了凡人,却被天庭众人察觉,强行押解归来。狂傲如他亦不过是对著渺渺众仙家说了一句,“我不悔”
怎能悔,怎会悔。
寻寻觅觅不过是找了这麽个人,细雨中撑起那一把伞,道一句,“天凉,还望公子珍重身体。”狱中他望著永无止尽的幽暗,恍惚地想著,人间已过数年,那人可还在等他。那样死心眼的人,临走时却来不及道别便匆匆离去。
天界与他交好的青龙星君卿衡来探望他,他勾了勾嘴角,道:“你是来看笑话的?”卿衡也不客气地回敬道:“死到临头了这张嘴还不知道客气些。”他呵呵一笑,接过卿衡递过的酒壶仰头喝尽了。
“喂喂,你竟然都喝完了。”
“你,可知他怎样了?”他不理会好友的大呼小叫,兀自问道。卿衡恢复正色,叹气道:“大概比你好些。”
他把酒壶丢回给卿衡,“多谢了。”
卿衡摇头道:“你真不想知道自己是怎麽个死法?”
“横竖不过就是去了我仙骨,把我贬下凡间。”
“你还当真坦然。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谢了,下次若是再来便多带些酒来。还有……替我去看看他。”
卿衡走的远了,颇为不满地抱怨了几句,他听得分明,竟笑出声来,“卿衡,天庭之中,终是只有你最懂我。”
终究是镇守一方的四星宿之一,又有西方极乐世界的如来佛祖替他求情,他被贬三世轮回,轮回三生受尽回忆之苦後再重返天庭。
临走前,卿衡问他,何为回忆之苦。他摇头,道:“能有缘与他相守三生,倒也不错,受些苦算得了什麽。”卿衡失笑道:“说你旷达倒也不尽然,依我看是有些痴傻了。”
他低头不语,痴傻便痴傻,再傻能有那人傻麽。
几日前,得知子川已离世,透过水镜,那处隐居的小院依旧,六月的荷花开的绚烂,那人坐在连廊里独自一人对著满池的莲叶藕花,却早已没了气息。
“前些天下雨,怕是淋了雨染了风寒,也没去治,便这麽走了。”卿衡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天上不过十日,人间十年匆匆而过,那人竟生生地等了他十年,犹记得当年的戏言,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一语成谶。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画成,他题上一句诗,不知为何,脑中竟浮现的是这句。他恍惚地写毕,大脑模糊成一片,极好的画,画中人神态逼真,尤其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山中不辨岁月,他只记得很多年後,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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