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沉默寡言,训练结束后甚至给士兵们讲起了故事。
这是他的故事,可里面也有自己。
高城坐在树下,看着不远处围坐成一圈的士兵。
那个坐在中间的人有些羞涩,可娓娓道来的话语间全是坦率。
那些他经历过的事情,他遇到的问题,他的困惑与成长,还有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崇敬。
此时,坐立不安的倒变成了自己。
能被带出来的兵如此敬重,当然会欣慰,可是越听越觉得不是味儿,越听越觉得自己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如果一路走来都有自己的陪伴与支撑,那真的希望在将来的路上,已经独立的他还是能够对自己有所依赖。
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
故事渐入尾声,高城愈发觉得自己已呆不下去。
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
站在操场的角落望天,心情还是不能平静,直到熄灯号响起。
转回来大家都已散去,成才拍着裤子上的灰土,也将离开。
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喊住了他。
他转过身来,月光下的笑脸泛着光芒,黑亮的眼睛里装满了令人熟悉的情绪。
这一次,好像看懂了些什么,但仍不够明晰。
谈话又回到了老套路上,自己强硬地表示鼓励,而他顺从地答应。
好像只有这样的沟通方式,才是两人之间最自然的状态;
好像也只有这样的状态,才能掩饰内心的躁动与焦虑。
对于自己无力改变的现状,高城心里有些失落,挥挥手算是告别,就这样吧。
背后却响起一句话,清晰而诚恳,“连长,等到有一天我能像你一样顶天立地,还有些事,我会告诉你。”
高城脚下的步子错了一拍,差点儿绊到。
但他告诉自己别回头。
他是你的兵,敬重你崇拜你,并把你当作目标。
而你,高城,如果你转回去,一定会忍不住紧紧抱住那个人。
高城,你不能这么做。
你一定是疯掉了。
师侦营的士兵们最近觉得压力很大,因为交流学习结束了之后,他们的副营长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倒不是说他对大家的态度有什么过分,高标准严要求是师侦营一贯的作风。
但是他事事跟自己过不去,确定好的训练计划一遍又一遍修改,制定的战术方案一遍又一遍审核。什么时候见着他,都是紧锁眉头在思考,手里的烟就没断过。
高城走到哪里,周边的气压就直线下降,人人都觉得副营长身上充满了压迫感。
只有高城自己觉得这样挺好。
用工作把自己填满,省得胡思乱想。
一个带兵的人,总纠结在纷乱复杂的情绪中,实在不是令人满意的状态。
现在每天忙到深夜,疲劳到倒下就睡着,总好过闲下来心就空荡到发慌。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两个月,高城从集团军内部的年度计划中得到了一点儿消息。
中国维和部队新一轮人员更替即将开始,接下来的半年,驻扎北非某国的新部队将从他们军调派。
第二天,一张自荐书就拍在了师长桌子上。
洋洋洒洒两页纸,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非去不可。
师长压力很大,本来维和的任务虽然艰苦却没太大危险,可最近北非局势动荡、内战频繁,真派了人去,也不能确保百分之百安全。
这小祖宗要去,总得劝劝。
没想高城听了,更是拍案而起,危险才要去!哪有当兵的连战场都不敢上的?要说能力,整个军里我们营也是排的上名号的!我不去谁去?
师长,说什么你也得给我报上去!你不报我就自己报!
师长带着忐忑的心情报了本师的派遣计划,完全没想到,不到两天,就给批了。
一个月后,高城将副营级暂代营长职务,率领他的师侦营纳入中国维和部队的行列,远赴非洲。
大概是因为外派在即,高城明显没有前一阵那么玩命,他知道自己和属下都需要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去踏上属于他们的战场。
这段时间和家人聚了聚,也抽空给四散的老兵们回了信,其中包括许三多,但是关于这件事什么都没讲。
好几次拿起笔来,真想也给成才写些什么,后来都忍住了。
说什么呢,你连长也要上战场了?
他时刻都在出生入死,你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还是说我要走了你别担心?
……高城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忙碌准备和患得患失中,一个月转眼就过去。
出发前一天,高城走在操场上,一阵小风吹过,带下几片干枯的树叶。
猛得打了个寒颤,想起了那个晚上。
成才说,连长,有一天,有些事,我会告诉你。
突然就觉得害怕。
如果这一次回不来,那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事是什么?
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眼睛里到底藏着什么?
身体几乎不由自己指挥,高城奔跑过操场,来到停车场,驾着他的越野就直奔a大队的基地,绝尘而去。
将近4个小时的车程,他硬是不到3个小时就赶到了。
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要问清楚成才,他一直都在掩饰什么,他到底要说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是不是爱?
车停在a大队基地的门口,已是黄昏。
遗憾的是,成才不在,整个三中队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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