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客官出手大方,我谢了。”
睿睿听不出讽刺之意,轻轻松一口气,笑道:“赵大哥,小王告辞了,你多保重。”
睿睿走出门,季淮安在一旁不停禀报,嘴里的词个个令人胆寒。安王、陛下、太尉、皇后……他们衣着光鲜,昂头挺胸,是天上的贵人。斗兽场的人灰头土脸,缩成一团,是泥里的鸭子。
赵棠想,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不是也是一只蠢头蠢脑、灰扑扑的鸭子?
睿睿走后,士兵留下来,把斗兽场地人挨个警告一遍。
众人吓破了胆,再也不敢谈论此事。赵棠出门,别人都避着他,仿佛他日过太子,从此就超凡脱俗,是镀了金的打手兼暗娼。
数日后,那季淮安将军又来斗兽场,带来一马车黄金。这一次赵棠才得知,季淮安不是将军,只是太子府左内率,类似家奴。而睿睿的家奴,对斗兽场众人来说,已宛如天神了。
天神奉了旨意,客客气气,询问赵棠怎么处置这些黄金。赵棠道:“花了呗!”
“剩下的呢?”
“也花了。”
季淮安震惊:“这可是一千五百金!”
赵棠自顾自地取出一百金分给斗兽场众人,然后给季淮安和一干士兵分金子,季淮安和手下坚决不要,赵棠也不勉强。随后,赵棠坐他们的马车来到洛阳,先到布肆,挑最昂贵的丝绸订了四季衣服,然后去马市挑选骏马,去人市买仆婢,最后离开集市,走在坊中,看见一座精巧的小宅院,便直接敲门问价。宅子主人本不同意,赵棠加价十倍,这一家人就立刻收拾铺盖离开,现成的花园、家具都归了赵棠。赵棠搬进来,让仆婢去采买粮食、铺盖、家具。
一千五百金,眨眼花去一半。
季淮安叹为观止。
天色不早,赵棠请季淮安吃饭,去洛阳成最大最贵的酒肆。季淮安一路愁眉不展:“先生如此挥霍,不怕千金散尽,又过苦日子吗?”
赵棠道:“苦日子我过多了,贵族老爷的日子我还没过过,尝个鲜。”说话间到了酒肆。赵棠要了美酒佳肴,帘子外,红袖楼的花魁娘子给他唱小曲。赵棠一边喝酒,一边想起小时候,妈妈讲过的祖父家的生活,祖父家有一盏灯,很珍贵,是黄铜的,树枝形,上面雕着小鸟、树叶、宝石花朵。一树七灯,明光荧荧,像星星落入凡间。
而如今,赵棠身边就有两盏这样的灯,他喝着酒,心里明白在睿睿、季淮安这类人的眼中,自己和帘外弹琵琶的娼妓没有两样。
他有些醉了,问道:“睿睿……真的叫睿睿吗?”
季淮安道:“太子姓国姓,单讳睿,是安王的长子。陛下年迈无子,便把殿下过继到膝下。”
赵棠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想起刘睿那句“他名义上是我伯父,可他把我娘……”这话琢磨起来真有意思。刘睿也不算全然无情,至少说了一件秘密,不是吗?
这天以后,赵棠便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
有钱人的日子,一言以蔽之,曰爽!吃喝嫖赌,飞鹰走狗,交上一大群纨朋友。他长得体面,又有黄金仆婢装点门面,别人都信他是县侯外孙。赵棠和他们混着,打听到许多宫闱秘事。
安王是贤王,皇帝是昏君。刘睿十岁前住安王府,被养成了小道德先生;十岁后入宫,被皇帝的荒淫无道吓病了。
皇帝以阅遍人间春色为己任,两度采女,令天下的女子不论出身、德行、已婚未婚、有子无子,只要美貌都须入宫。后宫粉黛六万,民间一女难求。刘睿天天写又臭又长的劝表给皇帝。皇帝竟不生气,还夸他文采好。
刘睿十三岁时,皇帝说他该开荤了,赐他两男两女,皆美貌非凡。刘睿恐惧不已,夜里不敢睡死,枕下藏着匕首。一个月后,没爬上刘睿床的两男两女,被皇帝剁成肉酱了。皇帝还道:“这些人太蠢,配不上宝宝。无妨,朕的后宫有六万人,一个一个试,肯定有宝宝喜欢的。”
传闻说,安王进宫时,刘睿爬上一丈高的围墙跳入永巷,拦住安王的车驾痛哭。安王没掀车帘,马车绕开痛哭的刘睿,走了。
宫中的黄金美女、绮罗珍宝,是刘睿的无间地狱。好不容易,他长到十六岁,只要熬死重病的老皇帝就能君临天下。万万没想到,他留书出走,说不作太子了。
坊间流言四起,百姓最喜闻乐见的那一种,是说皇帝终于撕下人皮,强幸刘睿,刘睿不堪受辱才逃走。
这些流言,赵棠听得津津有味,又因为他知道的比别人都多,因此津津有味中又增添了一种优越感。
眨眼到了夏至,洛阳开夜市,赵棠既然有钱有闲,便常常去夜市逛。
有一天,他逛夜市时看到季淮安。季淮安一身便服,眼神警惕,手按着佩刀上。赵棠上前打招呼:“老季,来玩儿啊?”
季淮安吓得将刀拔出一寸,看清是赵棠,却并不放松,反而更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赵棠思忖片刻,笑道:“睿睿也在?”
季淮安拼命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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