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亲爸爸,”光绪放下手上多半块蛋糕,回身叫兰琴,兰琴小心地捧着托盘走过来,光绪拿起上面嵌玳瑁的小盒子双手递给慈禧。“这是儿子特地命内务府给您新打的坠子,儿子是想……入春将夏,猫眼儿的轻便,也更清爽些。”
打开盒子,慈禧真的笑了,“也真是难为了皇帝一片孝心……小李子,给我收稳妥了。”
光绪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亲爸爸喜欢就好,儿子看着亲爸爸日子舒坦比什么都强。哦,对了,最近儿子看了两本书,很想跟您探讨探讨……小兰子,把朕那两本书呈上来……亲爸爸,儿子几乎是彻夜地……”
“是那个叫康南海的写的吧。” 光绪一怔。慈禧打断他的话,转身对李莲英,“小李子,你先带兰琴他们下去歇着,跑了一路也怪累的,也拿些点心什么的,对了,别忘了跟皇帝来的那些个侍卫们,也一并赏些个吃。”又对周围其他的贴身太监宫女道,“你们也都先跪安吧。”
“奴才谢老佛爷恩典”。兰琴忙跪地谢恩,与李莲英一起退下了。
待退到乐寿堂院子角落,兰琴马上打了个千儿给李莲英行礼,“大总管吉祥。”
李莲英“嗯”着让他站起来,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兰琴手里,“老佛爷赏你的。”
兰琴忙熟练地收起荷包,忙跪下谢恩道:“小兰子谢老佛爷,谢大总管。”
“做好你该做的,老佛爷自不会亏待你。这儿没你事儿了,歇着去吧。”
“嗻,让大总管多费心了。”
乐寿堂里,有那么片刻尴尬的沉默。
慈禧从矮塌上放下腿要起身,光绪赶紧伸手去搀。
“皇帝,我知道你对我有不少成见。”太后开诚布公的态度让光绪有些不适应,他赶紧撩起下摆要跪,“亲爸爸,儿子怎么敢……”
慈禧一把把他拉了起来,“皇帝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清楚么,咱娘俩自可不必这样隔着肚皮说话。皇帝不累我还嫌烦呢,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光绪不自然地抬起头,眼睛仍是低低的。
“皇帝不是要跟我探讨康南海的那两本书么?怎么不说话啊?”
“亲爸爸,儿子本不应拿这些劳什子的书来打扰您的……”
“皇帝以为我每天在园子里都读些什么书?我也不是只看闲书的。再说,就算是闲书,像是三国水浒,就算是说书的唱本,读读也并非没有益处。”
“亲爸爸教训的得极是……这书……儿子、儿子读毕数遍,总觉得应该拿给您看看……”
“从大臣们的折子里我也了解了大半,有人跟我告状,说这姓康的举子狂傲的紧啊……”
“儿子——”
“皇帝听我把话说完,大臣们的意思呢,说他狂傲的也有,说他空洞的也有,说他通透的也有,我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皇帝看我虽然每日在这园子里,不过问朝政,并不表示我就不操心、不难过。甲午年跟日本一战,咱们败了。这之后我是没睡过一宿好觉啊……今年年初日食犯大忌,我就怕再出什么乱子,结果呢……这不过就是三个月的功夫,英国人把长江给占了,德国人又要走了胶州湾……”
“亲爸爸,是做儿子的无能,让祖宗的基业落得如此……”
“这怎么能全怪皇帝呢,难道我这个当娘的就没有责任么……现在想起来错终归是我的错……可我不能低头啊,满朝的文武都在看着咱们呢……所以啊,皇帝看我整日里在人前又是听戏,又是游湖的,可……那都是我强撑出来的啊……”慈禧揪着胸口的华服,眼泪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的面颊流下来,滴到她手中那几份奏折上,墨迹登时被晕湿了。
光绪跪下,“亲爸爸,您不要自责,是儿子不孝,才让国家遭难、让您老伤心……”
慈禧摆摆手,并不去擦眼泪,“我心里明白你来找我要说什么,也知道你要做什么。如果变法真的能挽回颓势、驱走列强……那你就放开手去做吧,只要不违背祖宗大法,我是不会轻易拦着你、为难你的……皇帝,你毕竟……是我大清国的皇帝呀。”
有那么一瞬,光绪怀疑自己是不是恍惚间听错了,可当他抬起头,与泪眼婆娑的慈禧四目相对时,他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亲爸爸……”他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掉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一次,却是高兴的泪,冲破了他干涩已久的眼眶。
“皇帝起来,来。”慈禧伸出双臂,扶起颤抖中的侄儿,时隔多年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拍拍自己旁边的小檀木椅子,“来,坐这儿……我不要你许诺什么励精图治,也不要你发誓什么日理万机,只牢牢这三条:其一,这变法不是儿戏,祖上教给我们治国的道理不能忘,‘治大国若烹小鲜’,急功近利万万使不得。”
光绪点头。
“看你,这么大人了哭个没完。”说着慈禧自己先拿丝绢把眼泪抹了,“皇帝又说啦,老祖宗那一套旧东西就是要改、要变,不变不行嘛。可皇帝想想老祖宗的东西还是大有益处的嘛,就像这树,到了秋天它之所以能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正是靠地下腐烂之物孕育而生的。虽是变法,但变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这是其二。”
慈禧又拿过自己刚刚翻阅完的《天演论》,“这书皇帝一定也读过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可是皇帝,我们既是吃斋念佛的羊,就永远变不成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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