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由于正在与楚留香打斗,那人的后背恰恰好对着白展堂,而那人对白展堂毫无防备,他以为白展堂已经站不起来了,对他不会构成威胁。
他低估了白展堂的意志与身体。
楚留香看到,白展堂的手已经伸出,赤红的双眼里竟然全都是解脱,神情几近疯狂。
脑子里猛然被什么撞了一下,楚留香总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又总是捕捉不到关键。
速度快得连楚留香都还未反应过来,白展堂已经到了那人身后。
他准确无误的用葵花点穴手点中了那人的厥阴俞穴。
那样巨大的力道,是他这五年来苦练的结果,比五年前要强上太多太多,已经足以致命。
那人反应十分迅速,所以他在那一刻就明白他逃不过这一劫了。所以他在被点中的那一刻便迅速转身过来,用尽力气,一掌拍在了白展堂的左胸上,就是他曾经给白展堂留下了伤口的地方。
鲜血自二人口中喷出,他们都尽力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
二人皆被震得倒飞出去,那人被狠狠拍到墙上,尸体落在地上,满目愕然。
那人明显是不知道,为什么白展堂要这么拼命的来攻击他,他也没有想到,白展堂的点穴功夫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楚留香飞身上前,把白展堂捞入怀里,带着他回到了地上。
那人不会晓得,白展堂那一招点穴手,不知道有多少疼痛与煎熬在里面。是因为他从未经历这般刻骨铭心的痛,疼到几乎要麻木。
他不会晓得,在梦里,在深夜,白展堂是如何辗转反侧,却挣脱不开一个梦魇,被缠绕其中无法呼救,一次又一次的身临其境,直到大汗淋漓,泪流满面。
他不会晓得,哪怕是在白天,哪怕只是在平坦无人的大道上,只是日光的一个虚影,白展堂都能够随时随地的仿佛再次回到那个雨夜,再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失去爱子的疼痛。
他不会晓得,那日他击伤前来寻仇的席方平,那个一向不染纤尘的少年在血水淋漓的泥地中挣扎得狼狈不堪,是对他多大的屈辱。他所杀死的不只是一个孩子,而是那个少年的近乎整个世界,是对那个少年的巨大的嘲讽。
他不会晓得那个少年后来是怎么样站起来的,是怎么样带着屈辱与无穷的悔恨活下来的,是怎么样从一个单纯的男孩变成疯狂的模样的。
他不会晓得,在他做过的每一件他自认为无错的事情里,是如何令无辜的人肝胆欲碎。
他不会晓得,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整整五年的恨,在白展堂胸口里腾起。那恨意燃烧着,烧得他几乎要疯狂起来。
丧子,离家,与心爱之人天各一方。他全都没有经历过。
他更加不会想到,他的出现,注定是为了成全白展堂完成他自己的夙愿,解开自己的心结。更是注定为了成全楚留香与白展堂。
所以白展堂点中了他的后背,点中了穴位。那是一个死穴。
五年前,白玉汤也想这么做的,但是他失败了。
五年之后,白展堂成功了。
白展堂没有再给他易穴的机会了。那个人也再也没有易穴的机会了。
白展堂只觉得左胸疼得厉害,他知道是楚留香抱着他,于是他抓住了楚留香的左手,紧紧的握住。
“楚留香……你记不记得……一个叫做白玉汤的人……他同你比过轻功……他现在……很想你……”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白展堂的唇角微钩,昏死在楚留香的怀里。
楚留香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真真正正的想起了刚才他看见白展堂奋力一击时似乎回忆起的那段记忆。
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连在了一起,清晰无比。
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在他遇见席方平之前,他曾经收到一个自称盗圣的人的挑战书,要同他比试轻功。
他去了,在信中所写的那个挑战的地方,有个穿着黑衣的人在等他。
他记得那人的声音十分年轻,应当只是个少年。但是由于蒙了面声音不清楚,而且那人那晚并没有说太多话,所以楚留香并没有对他的声音留下太多印象。
那个人的腰间有一块玉牌,玉牌上刻着盗圣二字。
他知道,最近有个被称作盗圣的会点穴的年轻人,总是在找各位轻功高手比拼,而且屡战屡胜。看到这块玉牌,他便知道这一位真的就是盗圣了。
那个年轻人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的身手敏捷矫健,一身轻功更是十分漂亮,楚留香映象最深的,便是那位小盗圣身体凌空之时,在一处拐弯的地方,双脚轻踏树干,支撑着他空中灵活的翻了身,身体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然也调转了方向,轻松的拐过那个难过的拐角,几乎贴着地面掠过树间,像一只燕子一样,速度奇快。
那位小盗圣最后依旧是输了。
“作为一个你输了的惩罚,你可以摘下面罩来,给我看看你的脸吗?”楚留香摇着扇子,问道。
那个小盗圣眨了眨眼。
“楚留香,还不是时候。”他的眼睛很明亮,瞳孔乌黑,如同黑丝绒一般。声音总是带着笑,本音应当是很好听的。
比试完不久,楚留香就遇到了席方平。
席方平同他在一起了一年,后来离开,不知所踪。
席方平改名白展堂,镇子上的人都说他轻功极好,还会点穴。
今日,白展堂用的就是点穴,他的身形,同盗圣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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