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伤口被棉签触碰,清凉了很多。
“两位是不是三区来的呀?”青年说。
他的腔调不似正常提问,像在哄小孩。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呀?走路过来的还是骑马过来的呀?从地下来的还是从天上来的呀……”
路之只觉药水最开始带来的舒适的清凉感不复存在了,冰窖的酷寒攫住了心脏,那青年的声音y-in咒般在他耳廓附近打旋。青年的提问没有终止,越来越紧凑,越来越荒谬:“地下来的话你们有没有碰见岩浆呀?天上来的话你们有没有撞到珠穆朗玛峰呀?玩得开不开心呀?还想不想留下来接着玩呀……”
青年上药用的力气加大了,再用力一点,只怕面前会捅进伤口。
路之和姚一一左一右钳住青年的两手,药水瓶飞了出去,再落到地上,咕噜噜咕噜噜旋转打滚。青年放大笑容,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脸颊上先出两个好看的酒窝。他嘴里一轮轮重复着刚才的问题,其间夹杂友好的笑声。
“两位是不是三区来的呀?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呀?走路过来的还是骑马过来的呀?从地下来的还是从天上来的呀?地下来的话你们有没有碰见岩浆呀?天上来的话你们有没有撞到珠穆朗玛峰呀?玩得开不开心呀?还想不想留下来接着玩呀……”
第10章
青年拼命挣扎,屈膝在姚一的小腹上踢了一下;趁两人稍稍松了手,他挂着面具样式的假笑滑走了,转眼便闪到了五米之外的地方。在躲和追之间权衡了一番,姚一觉得放走个行凶失败的疯子不啻于给自己埋雷,于是伸手去抓那青年的领口,想着无论如何先把对方控制住再说。
青年脚步微错,避开姚一的手,再度后退。姚一低低“啧”了一声,遂放出匕首,让匕首直冲那家伙的腹部而去。然而,眼看着就要击中目标的匕首,被什么透明的东西隔挡住了,竟在硬物相撞的声音中回飞了几寸,随即落地。
“满口谎言的虚拟人,你们去死吧!”青年咬着字,恶狠狠地对着路之和姚一竖中指。
他话音刚落,阻拦匕首的无形屏障显了形:以那张单调的桌子为中心,空间里出现了一个肥皂泡模样的半虚半实的半球体;半球体上光芒流转,笼罩住了路之和姚一,将两人和球体外面的青年分隔开来。
姚一抄起匕首在屏障上一顿,球面完好无损,只荡出了石头落水一样的波纹。
“去死!”青年内心的深仇大恨许是酝酿了不只一天两天,此时吐出的每个字、每个诅咒都带着血。
路之用他惯常的、情绪莫辨的眼睛看着青年。现下青年的感觉,就是自以为成了征服者,想要把征服对象踩在脚下,却一脚踩空了的感觉。青年努力睁大眼,迎接他所以为的对方的挑衅,感到哪怕一个眨眼都是退缩的象征。
“你抓错人了。”路之用陈述句和陈述语调说。
青年的眼睛挣出了血丝,他笃定地说:“没抓错,你们这些可恶的虚拟人。”旋即他既像万分喜悦又像万分痛苦,紧紧抱住了头,情绪无处发泄,只张大嘴在原地转圈。路之这才看见他手上攥着迷你控制器之类的东西,此时激动之下他不小心摁到了另外的按键,立时,除半球体内部,所有空间,连带着那青年的轮廓都黑了下去。
姚一面有怒色,提起匕首又砸了几次;当他再次举起匕首的时候,动作凝住了,因为一束光正对着他的眼睛刺了进来。
路之和姚一退后了点,就着光线,辨出了手持电筒的青年。很快他们看到青年身边多了其他人,首先路面的是那黑衣中年男人,随后被光打亮的竟然是墨墨、繁老头和许易行。三人被黑衣男人的手下反剪住了双手,嘴里塞着布。
不用质疑,玻璃球里的人并不欢迎他们这些外来客。但路之目前想的不是怎样出去,而是他们是在什么时候被敌视的。然后他摸了摸上过药和没上药并无区别的伤口。自掉进锡箔纸里的黑森林蛋糕,路之就觉得“如何离开”这种问题往往是无解的,说顺应也好屈服也罢,他现在的思维方式倾向于为生存而生存、为既有的东西而思考。
“属于这儿的人是不会被外面的生物伤害的……”路之说,“但‘外来者’和‘虚拟人’,对这儿的人而言,区别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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