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谈判,皆大欢喜。
沈尚书昏昏沉沉地睡到上午,吃过午饭之后就继续昏睡。
小皇帝坐在床边的桌案上批阅奏折,看着半睡半醒的沈尚书,低声说:“桐书,你搬到凤仪宫住吧。”
沈尚书想。
他听到了。
大概是听到了吧。
搬到凤仪宫也没什么,既然他顶着皇后的头衔,那么去凤仪宫里住才合礼数。
可他心中却止不住地发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冷风中渐渐化成了灰烬。
沈尚书睡着了。
明明是七月闷热的天气,他却梦到了去年冬天那场大雪。
那天的雪真冷,他的孩子在剧痛中慢慢死去,他几乎可以听到孩子心跳渐渐停止的声音。
那时他太倔强,跪在大雪中,不肯告诉小皇帝他有了身孕。
沈尚书之后常常想起那一天,他若是早些放下那份清高的面子,把实情告诉皇帝,他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死。
是不是,现在已经出生了,好端端的在他怀里笑。
沈尚书不习惯向别人倾诉胸中苦楚,可午夜梦回时却忍不住想起,那个被他亲手害死的孩子。
他再也不要让他的第二个孩子,再死在他肚子里。
沈尚书第二天就搬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清静宽敞,窗外就是一片素白的兰花,十分养神。
沈尚书住在这里,除了清冷些,也没什么别的不自在。
卓凌蹲在花丛里煎药。
自从他知道太后给沈尚书下毒的事,就再也不肯让沈尚书喝别人煎的药。
卓凌有一下每一下地扇风,赌气似的低声问:“娘娘,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沈尚书低头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孕肚,说:“说了又能如何?”
太后为了活命,在深宫佛堂一住十几年,小皇帝心中本就有太多愧疚。若是他与太后相争,牵扯出那些陈年旧事恩恩怨怨,最后难堪的人,也只会是他自己。
他……他精力已大不如前,无法在保护自己孩子的同时,再去和太后争论是非恩怨。
再者,小皇帝肯放下父姊之仇,不顾朝臣阻拦立他为后。
这份情,让他着实动了心。
沈尚书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药罐子,说:“孙大夫是个活神仙,他有办法医好我。”
卓凌有些气恼地说:“若医不好怎么办?”
沈大人何等惊才绝艳的一个人,若脑子再也治不好了……
只是想想,卓凌就心疼得万分气恼。
沈尚书只是笑,淡淡道:“别气了,我写了一封信,你拿去盖上官印,让驿站快马送给北雁军统领李虎,调去年的账目过来让我看看。”
卓凌怔了怔。
沈尚书微笑着问:“怎么了?”
卓凌低着头,有些不忍地轻声说:“娘娘,您忘了。您已经辞去尚书令一职,官印……送回吏部了。”
沈尚书脸上的笑容渐渐稀薄,温润如玉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灰烬。
他说:“是我忙糊涂了,卓凌你可别笑话我。”
卓凌快要哭了:“娘娘,我再去找孙大夫!”
沈尚书说:“不必了,他让我喝的药,我还没喝完呢。”
沉默了一会儿,沈尚书又说:“药太苦,我喝不下。卓凌,你去拿点山楂糖过来吧。”
他恍惚中好像记得很多事,又好像都记不清了。
这辈子兜兜转转几度沉浮,终究还是成了一个笑话。
小皇帝来到了凤仪宫。
他或许每天都来,或许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沈尚书记不清了,但他抬头看向窗外,一片茫茫洁白。
今日,大雪。
他腹中的孩子,快要生了。
沈尚书坐在灯下写字,他手还没好利索,却至少能写出几个端端正正的字了。
小皇帝从后面拥住他,低喃:“写什么呢?”
沈尚书说:“孩子的名字。”
小皇帝说:“既然是皇子,自然要按皇家的规矩起名。”
沈尚书说:“我知道,”他回首向小皇帝温柔微笑,“但孩子的乳名,总能让我自己来了吧。”
小皇帝沉默许久,说:“好。”
沈尚书懒懒地执笔写字,漫不经心地说:“陛下曾说要给我一道号令群臣的圣旨,好让我查清北雁军的账目。如今李虎入京述职,正是机会。”
他说得温柔平静,漫不经心,手指却在微微发颤。
笔下的字乱了,温润的眉眼映在灯下,轻颤着濒死般的绝望。
他不想再理这些事了。
六部官员侵吞了多少国库军饷,朝堂之中党派林立究竟是如何勾结成网。
他不想问,不想管,不想再招惹这些是非。
他混乱疲惫的大脑中装不下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却死死记着小皇帝昔日对他承诺的一字一句。
大婚之前,小皇帝说:桐书,我不会让你失去权势,我只会给你更多。
交出官印那夜,小皇帝说:桐书,你交出官印,我给你一道号令群臣的圣旨。
他现在失去了一切盔甲利刃,像株孱弱的菟丝子,只能依附着他的陛下生存。
哪怕前尘往事早已忘掉大半,甚至偶尔他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可他仍然深深记得小皇帝所有的誓言,那么炽热,那么深情,信誓旦旦地喊着要给他一切。
如今,他来要了。
他的陛下,会给吗?
凤仪宫里的烛火不如蟠龙殿里明亮温软,昏昏沉沉的有些伤眼睛。
沈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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