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字话声未落,吴邪猛然地把手向后一抽,堪堪地避过了指骨硬生生又被折断的命运,背上忍不住冒出一身汗,退了两步,目光的温度刹时变冷,但不到一秒又恢复正常,笑笑,「张师父别跟我开玩笑,这发丘指练成后,再断一次就得散功了,这事我可是知道的。」
张师父偷袭失败,面上也未见改变,只将目中的关怀收得干干净净,「你若是手废了也不妨,你要做什么事,尽可带上老头子前去,绝不扯你后腿。」
「……」吴邪摇了摇头,「这事不能连累张师父。」
「你焉知是连累?」张师父猛然大笑出声,脸上竟满是讽刺,「你这小子真是有趣,明明什么也不懂,内心早已慌得找不到北,精神也早在崩溃边缘,还是要把面上吴小佛爷的一派和煦摆出来。」
吴邪定定地凝视他,把右手放进了口袋,「张师父今个儿是打算与我把话说开了,那也不妨,脱下面具见真人吧,念你教我三年功夫,放你一条生路。」
「话少说得这么狂,你也该知道,你那些招术对我都没有用。」咬着牙冷笑一声,张师父慢慢地坐回了椅中,接续地道,「我究竟是谁、你还不需要知道,此刻我也不来害你,他日你自会上门。」
语音完结,而吴邪静默,张师父的手又拨弄起菸丝,过了半刻,才望向一直没动过的吴邪,目光又恢复之前的那种慈爱,「快回去吧,再晚了路上又塞车。」
吴邪望见那样的眼神,猛然觉得内心一口气都提不上来,木然地点了点头,转头上了他的车,又慢慢地开走了。
吴邪的车子从张师父家开走了,他在西湖边上的小铺子还留着,尽管现在帮他看店的人早已经不是王盟,大体却还是维持原样。店里的小伙子看他一脸灰败地从车上下来,连忙大惊失色地将他扶进门,吴邪对他挥了挥手,「没事,帮我泡杯茶来。」
碧螺春的香味在室内氲起一阵温柔,雨后残晴的味道,吴邪定了定心神,走到窗前。窗外就是西湖,此刻天已经暗了,他静静地看着,看着一户一户人家亮起了的灯,就如水波纹散,从近而远,一点一点地亮起。窗前也有着一盏小小的灯火,烛台里调了蜜的油只馈下些许,吴邪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新的烛油,小心翼翼地为之注入。
温黄的灯光伴随着香甜的气息上浮,细烟袅袅,而吴邪闭上了眼,随之悬想,想这这样的灯光这样的色温不知是否能渡过那千山万水、到达冰封在雪山里的大门,想那人可否会因为这点香气轻勾唇角,感觉到这一丝举世孤寂的温暖与气息。灯火幽幽,而谁心悠悠,五年来,他吴邪一直为着谁点着这盏灯,从未断绝。
火渐渐烧得旺了,室内满是那阵甜蜜的香味。吴邪在烛影恍惚间几乎错觉窗上印着张起灵的倒影,定眼一看,才发现竟是自己的眼神。曾有人对他说过,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了,心上的面具却是摘不下来。那时的吴邪并不明白这句话甸在心口究竟有多沉,但此刻的吴邪却早已经懂了更深刻的沧桑。
心上的面具摘不下来也无所谓,但是久了之后,人会习惯把无数新的面具挂上自己的心尖,而竟还恍然觉得这不过是种安慰——潘子死了、三叔失踪了、小哥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他吴邪仍然在这里,他会背负着潘子的坚毅、三叔的精明狠辣,与小哥的一切,一直活下去。
吴邪唇边勾起一抹笑,心中又流过那时解连环对他说过的话。在雨渐渐停了的屋檐下,他转头对解连环浅笑道:解叔留步吧,送我出来淋了雨就不好了。被解连环盯了半晌后猛赏了两个爆栗,我说,你去哪学来的坏习惯,老是不人不鬼的笑个没完,阴阳怪气,丑得要死,出去别说是我解连环的侄儿,有辱家风。
……我可不是解家的。
少罗唆!自己好好开车,不送了。
此刻烛火在他脸上流过阴影,吴邪脸上的微笑终于渐息,他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孔,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个远在青铜门里的那个人——张起灵永远是一张背负了全世界的无喜无忧,但吴邪却总是想着:虚假也罢、逞强也罢,无论多么辛苦,我都还是要笑着,在见到你的时刻,让你错觉无论时光如何变换,吴邪这人依然一如昨日。
因为这也就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冰冷的气息自唇角流出,吴邪将灯罩罩上,又是一阵光影摇曳。
解连环上次进吴邪的西泠印社,大约是七年前。
那时吴邪还不知道他满口三叔的那个男人事实上姓解不姓吴,也不知道他很快地会遇见人生中唯一的一只闷油瓶,闷不吭声一派静默,倾翻的那一刻碰上他的天真无邪转眼就成了大火。
命运的轮转无言无语却确实存在。曾何几时没事就开店,开店没事就骂王盟的生活早已远去,如今窗棂虽然依旧,人事明明全非,就连仍然坐在这里的吴邪、一语一笑间都已沧桑老去,不复旧时无邪。
解连环被请进内室时吴邪还站在窗前,覆手为灯添上新的油,抬眼见他进来,便是一笑,「解叔,你先坐,我马上就来。」
解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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