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哼唧了一声,蹭了蹭天师的衣服,不依不饶地哀求:“爸,你看这天下大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连个匪都摸不着影,哪有什么奸邪?我看您还停留在以前那个年代,总想什么妖不妖邪不邪的,现在世道变了,没从前那么危机四伏,用不着老是担心。”
天师却沉默了。他抬手将少年一缕乱飘的发丝别在耳后,顺带着轻弹了一下把下巴搁在自己肩上那只二傻子的额头,叹了口气:“小屁孩,你哪里懂。”
“我哪里又不懂……”他们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屋,将明媚的春光关在门外,也将岁月静好的假象关在门外。
天师生起一壁炉的炉火,走向厨房,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似的,一偏头,看向少年:“你要茶还是咖啡?”
天师本来就仪表堂堂,生得一副好皮囊,此刻在幽暗的炉火旁一回头,少年愣愣的眼神正对上他那一双精光四射的墨眸,眼帘似垂不垂地氤氲着,里边还埋着浅浅的笑意,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一时间竟不知道回答些什么。
天师等了半天,不耐烦地屈指敲了敲门框:“要什么,快点说。”
少年这才回过神,脖颈仿佛擦着了一把火,就着那熊熊炉火一并燃烧,他扭捏地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脖子,发现在火光的映照下看不出任何端倪,这才松了口气:“咖啡,多加牛奶和糖,最好咖啡一半牛奶一半。”
“那我还不如干脆给你杯甜奶好了。”天师白了他一眼,扭身走进厨房,开始了“魔药配制”。
水蒸气叮铃哐啷地顶着烧水壶,天师催动双掌,指挥着糖和牛奶自己跳进咖啡杯。随后他一折身出了小厨房,把咖啡放在少年跟前:“趁热快点喝。”
“知道了,老妈子。”少年心虚地瞥了眼倒水的天师,把脸埋进了阔口咖啡杯里,悄悄端详着自己美丽的养父,越看越发现自己心思不正,于是愉快地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天师正巧倒完自己的浓茶,一回头看见少年痴痴地盯着自己看,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子怎么呆呆的,便出声唤他:“小子,你怎么回事?”
少年冷不伶仃偷窥还被逮了个正着,不由得浑身一颤,嗫嚅地搪塞:“发呆……”
天师觉得好笑,拿着茶杯坐在他身边,低头抿了一小口,待茶的苦味渐渐散去化作回甘,这才开口:“明年你成年了,如果我把你扫地出门,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
少年吃了一惊,手心一紧,攥成拳头,神色仿佛一头受伤的小兽:“我就跟着你。”
“哎,怎么能这么没志气!”天师一挑眉,开始说教,“想我年轻的时候,心里头装的是天下苍生,手里头握的是诏令全国法师的令牌。虽说也是个嘴巴没毛的小孩,但是你爸我至少挽救了四万万的黎民百姓。”
少年敏锐地抓住天师言语中的漏洞,侧过脸得意地笑了笑:“爸。”
“口误口误!都是你,被你叫习惯了。”天师自觉言下有失,只得干咳两声,糊弄过去,“你也老大不小了,心里不能只装着自己那档子事。”他探过手,戳了戳惊愕少年的胸口,正言道:“再想想,想清楚跟我说。”
把脸埋在咖啡杯里,感受着热气上升,少年的声音变得嘟嘟囔囔,小声得跟蚊子嗡嗡似的:“那你要发誓,不把我抛弃,不把我丢下。”
天师没料到他来这么一出,先是被他遮遮掩掩的神态乐得一哂,而后又是被他撒娇般的语气搔得心里发酥,哈哈大笑,一手搭在少年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养父怎么会丢下你呢?你这么好的小东西,被别人拐跑了,我难道不会心疼死吗?”
少年一声不吭地端着咖啡杯,姿势分毫未动,但是耳根已经悄悄红透了。
和心上人共处一室,谈天说地,并且心甜如蜜地自得其乐——少年没有说出来的宏伟志向,全然被天师的开怀大笑所淹没了。小伙子轻轻地笑了笑,看着天师不着调的欢乐,觉得心里某处像是被注满了沉甸甸的踏实。
微敞的小窗口暖风熏熏,寒冬的凉意被驱散了不少。一两片飘散着清香的花瓣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天师的发侧,被细心少年默不作声地采撷下来,红着脸夹进笔记本,独自保存。
只是,他尚年少,未能读到卷卷古籍中的这样一句话: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4章 Ⅲ
风云变幻,无辜楼台倏忽地卷进轰烈的烟雨。
打那天给少年煮咖啡、却不料从杯子里盘旋起一条漆黑的毒蛇后,天师脸上的笑容便堪堪地消失了。他重新拾回了大战时那个不苟言笑的自己,没日没夜地与记录着古老禁术的旧书周旋,完全没有时间打理可怜的少年。
少年无聊之际,也偷偷把天师乱七八糟堆在壁炉边的炼金术入门和法术入门通读了一遍,然后在里面找到了一样最有用的——如何制作护身符。
棒槌般耿直的少年没有譬如送鲜花送钻戒一类的觉悟,只是木木樗樗地认定心上人的平安才是最为关键的。
毕竟看着养父天天眉头紧锁、仿佛危急存亡的紧张神情令他心疼。有一回天师看书看累了直接倒在壁炉边的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少年悄悄靠近,想要在他身上加一条毛毯。
不料刚刚踩到毛毯的一脚,就仿佛踏入了什么结界,天师蓦地一下睁开了黑气弥漫的双眼,瞳孔紧紧缩成一条细缝,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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