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一脸不耐烦地把他桌上的文件收起来,连同那张画。他高大的身影挡着,明楼知道桂姨看不见,伸出两根指头摁住了——万不能叫他拿去笑话自己。
“这份一起的,我还是都拿去改了。”
如果桂姨这时候没站在门口,而是站在桌前,那她一定会知道这两人的表情多么的好看。
明楼最后无奈地松了手,阿诚若无其事地把画收在一堆文件和报告里,整理了一下表情,十分尴尬地对上桂姨满是关切的眼神,然后一脸不满地夺路而去。桂姨上前小心翼翼地对上一脸阴鸷的明楼,又不敢说些什么,只收了一点没动的姜茶道:“大少爷这姜茶没动?”
“哦,方才气极了,只顾着说他,忘了喝了。估计凉了,你收下去吧。”
“是。”
“桂姨啊,阿诚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几年,他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尽学了这一身见风使舵的习惯。你也是他的养母,有些话,我说他是听不进了,有空你也帮我劝劝他,免得到最后,谁也不好收场。”
一番敲打说得不轻不重,桂姨心里过了无数个念想,最后只谨慎地应了个是。
发言稿阿诚周一回办公室地时候交上去了,明楼粗粗地扫了一遍,翻到最后一页。
阿诚把自己的五官给补全了,拉长了腿,手也重新画过,端的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却留下了明楼随手画上的三根鼠须。然后,在自己的身后补画了个明长官,正俯着身低头瞧他在写些什么。体态姿容都是自己,一眼就认得出,就是屁股后面为什么多了一条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仿佛是抹满了发胶一般。就这么一个大尾巴,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大尾巴狼。
“我说你稿子怎么今天才交上了,昨天在家也是不务正业啊。”明长官十分不舍地看了好几眼,然后丢进烟缸里烧掉了。画可以画,戏还得演。
第25章 喝醉
一般来说,有什么事情阿诚都会告诉明楼。只一件,他一直没好说,怕明楼又说起“以貌取人是一件肤浅的事”。然而他就是这么以貌取人。
明楼高中毕业的那天,被老师同学灌了许多酒,回来的时候醉醺醺的,窝在书房的沙发里。大姐叫阿香熬了醒酒汤,灌下去也没清醒多少,大约是中国的醒酒汤醒不了洋酒吧。不想叫醒已经睡下的两个小的,却又弄不动他,大姐只好叫他在沙发上囫囵一个晚上,明早醒了叫他自己脖子疼去,说罢却又怕他着凉,让阿香找了毯子给他盖沙发上。
如此一般折腾,阿诚早也迷迷糊糊醒了。跳下床来,蹬着拖鞋蹭到沙发边,明楼已经睡熟了。徐老师在桌子的玻璃板下压着从画报上剪下来的龚稼农的小像,他真情实感地觉得比大哥差得远了。
大哥长得比那些画报上的明星好看多了。
他凑上去,差点被酒气给熏晕了。推了他两下,明楼嘟哝了两声,却也没睁开眼睛。他就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他眉毛,用食指沿着眉形一笔一笔地画着。顺着鼻子划下来,又缩回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感觉没他的高挺,有点羡慕。啊,想摸摸他的嘴。明楼上周末排毕业汇演的剧目时。一个面目清秀的男生扮作女生,捧着他的头,说:“i why h, j,i why h……”说着要亲上去。他本来在台下看得起兴,到这一句就跳上去拦他。明楼说了半天是在排戏也不听,只愤愤地觉得大哥喜欢谁都行,但这人是装成女孩儿样骗你呀,为什么大哥就是看不出来。
i why h。
他重复了几遍,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仿佛这是一句稀奇古怪的魔咒一般。
“refe……”
明楼忽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推推他,捏捏他耳朵:“大哥,大哥你醒着么?醒着就去床上睡?”
醒酒汤眼下才有点作用,他模模糊糊地醒着,感觉眼睛花得很,伸手摸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知道是阿诚,又揉了揉,把他头发全揉乱了,仿佛顶着一个鸟巢。
“你醒着?”
“我喝醉啦……”
喝醉的人知道自己喝醉了么?阿诚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好蹲下来盯着他。有些人喝酒,脸越喝越红;明楼喝多了,脸却发白,只颧骨上红两坨,显得十分滑稽。他伸手上去,摸他的脸,红色的地方却没有很温热。整张脸都是凉凉的。
明楼知道阿诚在摸他的脸玩,但是醉得太厉害,就任由他去,只道:“你不去……睡觉么……明天要上学吧?”
“要的,明天有国文课。”
明楼有点生气,他头疼得很,但还是撑着坐起来,想拎他的脖子,却一把没抓住。他哼了一声,道:“你长大了,不听我的了。”
“我听你的呀!”
“那去睡觉。”
“睡不着——你睡这里脖子要疼的。”
“那我们回去睡。”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忽然跌跌撞撞撑着扶手站起来,向空中伸出手。阿诚举起双手把他的那只手够下来握在手里,他的重量仿佛都要交托在他的手心,让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责任感,仿佛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忽然也有依靠自己的一刻。只是他根本撑不住,两个人都步调不稳地往前摔去。明楼一把扶住了墙,想抽出那只手来,却发现被死死地握着,湿乎乎的,掌心有汗。
“你握着就握着吧。”明楼笑了笑,扶着墙走到床边,他栽下去,确实比沙发舒服许多,“好啦……你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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