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闻言一怔,想起了那个爷爷留给自己,却始终没有打开的信封。
路远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亲人。从小自己家里就很少有人来访,爷爷是路远现在所就读的大学的教授,但自己的同事与学生,爷爷从来不会带回家。外界看起祖孙两个来,就是一个脾气有些古怪的沉默老头与一个天马行空的调皮小子。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路远的生活更是彻彻底底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路远还记得爷爷去世那一天的场景,是自己入学后不久。那时候秋天明明已经到来,但白天还是会有对世间恋恋不舍的暑气在蒸腾,只有傍晚才显示出些凉意来。那是一个周五,爷爷精神很好,他精神其实一直很好,可那一天尤其显得精神焕发。
他很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下午去了一趟学校。退休很久,实验室的人都没想到老教授还会出现,但他也只是看了一圈就离开,而后跟上完课的路远一起回家。路过学校的荷花池时,老人提出要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傍晚开始起风,偶尔可以看见有几片荷叶的边泛了黄打了卷儿,忽略掉这样的细节,那里看起来还是一片繁盛的景象。
“小远。”爷爷看着不远处的一朵莲蓬,轻声开口。路远虽然跟爷爷相依为命多年,但爷爷总是严厉的,很少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他于是有些慌,打断爷爷的话道:“爷爷咱们回吧,起风了。”
“不,坐一会儿。”
“小远,爷爷没能力,护不了你了。”天光式微,有音乐声从很远的地方顺着风飘过来,路远张口想要打断,老人看出他的意图,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你听我说。我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封信,上面有一个名字一个地址,等爷爷去了之后你就去找他,他会照顾你。”
“不。”
那天回去,路远在厨房做饭,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cctv的戏曲频道里,一出《空城计》唱得正酣,路远做好饭过来叫爷爷,却再也没有叫醒。
言朗的一句“你为什么不听爷爷的话”带来的回忆击垮了路远,他突然觉得很累,于是干脆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姿势——从沙发上滑下来靠坐在地上。他吸一口气,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思考两秒后放弃了,只好任由自己面无表情。他抬眼看着言朗:“老师,我哪里都不想去。”
言朗看见他的眼睛,觉得心里凉凉的,于是温和道:“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小叔叔。有人陪着,不是会好些吗?”
路远被噎了一下:“老师您才大我几岁啊就让我叫您小叔叔。”
言朗一脸的理所当然:“辈分和年龄有关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怎么说?”
路远再次被噎住,坏笑着道:“老师,哦不,小叔叔,跟您攀了这层亲戚关系,期末是不是会多给我几分?”
“那没门儿。”言朗回答得极快,两个人相视一笑,凝结的气氛松动了些。路远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奇怪:“老师您还是省省吧,跟我住一起您会倒霉的。”
路远从来不敢跟人走得太近,并不是因为他性格不好或是品行不端,而是因为自己招惹来的那些脏东西,常常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久而久之,再不敢与人有太紧密的关系。他小时候也会觉得难过,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凭什么呢,凭什么自己看见的世界,不能跟别人一样?为什么是他,偏偏是他?后来慢慢长大,倒也就习惯了,有时候还会生出莫名其妙的想法来,比如这样的命运不落到自己头上,就一定会落到别人头上,那凭什么又是别人不是自己呢?
在多年反复的追问中,路远练就了一手跟自己扯皮的好本事,偶尔会一边觉得酸涩,一边调侃自己真是伟大:何德何能啊竟有这样的体质,就这是地藏王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啦。
有时候仔细想想,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明明是难以接受的苦难,变成习惯之后,就再也不会盼望更好的境遇了。路远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于是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深想,逼着自己长成了一个看上去开朗调皮的大男孩,实则内里是个独来独往的孤家寡人。
“你有没有没想过为什么你不能跟其他人产生紧密联系,却能一直跟你爷爷住在一起?”
“嗯?”路远一愣,他突然发现自己自从遇见言朗之后就经常说不出话,他觉得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能跟爷爷一起生活并且不会影响爷爷,有爷爷的地方就是安全的,这件事情实在是显得太理所当然了。
“你可知道这世界百分之九十的地方是人类没有办法触及的?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阳界之外的阴世。”大概因为职业是老师的关系,言朗说起话来总是有一种缓慢可是镇定人心使人信服的力量,他娓娓道,“可这阴世,却不仅仅是鬼与魂之类的存在,还有妖、魔、怪等等,他们也并不是如人所言都见不得阳光来不了尘世,他们中的很多甚至就在你我之间。了解这些的人通常把这部分世人眼光之外的世界称为暗界。
在这世界上,有一小部分人,他们或多或少能看见或者能感知世界另一面的真相。也还有一部分人,或者其他生命与死物,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种族,有着不同的名称,但常常担着同一种职责,就是维持世间平衡。但是所谓维持世间平衡,也不过是维持人类眼里的世界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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