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老师说,他把钱放在抽屉里,今天来学校发现不见了。
为了爷爷,他不能说钱被混混抢走了。可是他不能说自己把钱丢了,没有钱可以补上。
能说钱丢了却不用自己赔的情况,只有钱不见了。不能是带回家的路上不见的,万一查到那群混混,他们可能会以为是自己告密了,钱只能是放在学校里不见的。
老师没有怀疑这个从来认真的学生,安抚着他的自责情绪,也没有联系他爷爷。
每个学生的包都放在桌上被翻开检查过。
随后事态开始失控,班里疯传卫宇自己私吞了班费。
卫宇的解释苍白无力,而陈力开始频繁地出入学校小卖部买零食。
陈力偷钱的流言不知是谁开始传播的。
午休时卫宇和陈力在小卖部后面的空地聊天,陈力塞给他很多他没吃过的零食。
陈力一边吸着果冻一边对他说:“真希望快点、点找到偷钱的人。大家都说不是你、你就是、是我偷的。”
“嗯。”卫宇捏了捏手里的糖。
“我知道你、你不会的。我的钱是、是哪来的,我只告诉你一、一个人。”
“好。”
“我悄悄报名、名了市里的作文比赛,得了一等奖,有奖金。我没和你一起、起去车站那天,我找老师给、给我改了作文。”
“那天我去找过老师,她不在。”
“我和她在、在会议室里,我不想让其他、他人知道我参加比赛,我怕得、得不了一等奖。对不起。”
“没关系,你的作文都写得很好。”
“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因为我知道钱去哪里了,卫宇想。可他还是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至今的决定。
他开始疏远陈力。卫宇作为陈力的好朋友都开始疏远他,这个现象引起了更多猜测,后来,没人怀疑卫宇私吞了钱,火力全都集中陈力上。
陈力结结巴巴地辩解,他花的钱是奖金,不得不和同学说了独自报名的事,可是没用。
卫宇曾有一次听到陈力无奈地说:“有时候真想死、死了算了。”
他挣扎了很久,终于跑去告诉老师,钱是他丢的。
刚上任的年轻老师总有正义的热血想法,说她知道卫宇是为了好朋友陈力才这么说的,她已经把班费补上了,她会告诉全班不要传播没有证据的消息了。
班费的事真的没人再提。
心怀集体荣誉感的善妒小学生开始攻击陈力独自报名比赛的自私自利。
后来陈力很久没来上课,卫宇之后才知道陈力在雨天和口出不逊的同学争辩推搡时被推到了路上,出了车祸。
“陈力”这个名字,变成了心照不宣的沉默,没人再提过。
他永远失去了那个跟在他背后叫他“班长”,给他书给他玩具给他糖的好朋友。
他愧疚了很久。
“不是你的错,是那群流氓混混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那群咄咄逼人的同学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太小。”
他用无数理由劝慰过自己。
愧疚持续了一段时间,变成了愤恨。
他对那群无法无天的流氓混混恨到了极致,恨意满得溢出他的胸膛,却再也没见过他们,这份无法发泄的恨意慢慢变得极端畸形。
他恨老师把收班费这件事交了给他。
他恨陈力偏偏那天下午把老师叫走去给他看作文。
他恨自己的家庭经济条件不好,他无法开口向爷爷要钱。
他恨陈力自私地悄悄报名作文比赛拿了奖金。
他恨老师不信他说的实话,连一次弥补的机会也不给他。
他恨同学唯恐天下不乱的胡乱猜测和对陈力的过分指责。
他恨爸爸妈妈把自己丢下,让他独自承受这种煎熬。
他恨那天的雨,那天反应迟钝的司机,他什么都恨。
他所有无端的怨恨到头来全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恨那年夏天还有力气哭的自己,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
他最恨的是他自己本可以是个完美的受害人,却主动走到了对面加害人的阵营里,让他失去了任何向别人委屈哭诉理由。
他选了市内的一所寄宿初中,和小学的同学和老师都断了联系。二叔二婶偶尔会去照看爷爷,除了每学年结束的假,他几乎不回爷爷家。
他受不了爷爷总是一脸欣慰地对他说:“我们小宇真是个好孩子啊。”
他用攒了很久零用钱买了一部便宜的小灵通,每周周日给爷爷打一个电话,既是和爷爷互相报个平安,也是听听爷爷的声音让自己安心。
他以为这样逃避着就能忘掉所有的事。
可他做到“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的辩论题时,毫不犹豫地写上了“恶”,他读过很多书,是家人和老师眼中的好孩子,为什么在遇到选择的时候还是会有那么多阴暗的想法?
难道不是“恶”吗?
不是吗?
他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的愚蠢、懦弱和伪善。
他第一天和许明昭见面就说过他不是好人了。
许明昭为什么要接近他?为什么要信任他?为什么要对他好?
可是许明昭在接近他,在信任他,在对他好啊。
许明昭抓着他的手臂问他是不是流言暴力的受害者时,眼里满是关切。
他不是,他从来不是,他是加害者。
作者有话说
一直怕读者会骂我写的卫宇小朋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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