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抢先道:“船只主体,我们可以保证40的成功率。”
“人呢?”
“那不可能。”
邱十里转过脸,望着那片在日光下跳跃的碧蓝海面。或许替死人做决定是十分荒谬的,但他笃定地认为,江口瞬宁愿被鱼类啃食再沉入海底,也不愿骸骨所处的水域被捕捞船和大批陌生人搅得不得安宁。
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选择死在离陆地那么远的地方,他的死不是双脚着地的,他的安宁多么来之不易。
而许多事情本就无需水落石出。就像很久以前,在杭州寺庙前的山道上,时湛阳这样说:“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解决,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谈‘怎么办’。”这话当时听来总觉得有些无可奈何,而今邱十里终于摸到了些许其中的通透。大哥把两边的可能性都准备好,又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他手中,现在就是他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算了吧。”邱十里再度和大胡子握手,“我们不需要了,谢谢您。”
随后,他便独自轻装出发,当即前往哈萨克斯坦。
与春寒料峭的潘帕斯平原不同,阿拉木图正值热烈季节,车子行驶在草原上,放眼望去皆是无边怒绿,天空被衬得很远。邱十里一路不停,途径之前借住的村舍,牧民们的毡房还在原处,靠近葱茏繁盛的夏季草场。
而小萨满正在浓雾区前等他,一人一马茕茕独立,再往深一点,那影子就仿佛看不见了。
“你好。”邱十里从车窗探出身子。他从守在这边的部下那里听过,这孩子最近经常待在基地里面,也不出来跟家人在一起待着,想必是听说自己要来的消息专门跑出来守。邱十里也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没有带回他在等的人,用力稳住心神,他把英语说得很慢,“你要带我进去吗?”
小萨满的脸侧也泛起浓雾,邱十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转身纵马,一袭红衣就要消失在那茫茫白色之中。邱十里连忙踩住油门,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同时在对讲机里叫停了那架要从基地出发接他的直升机。
又一次重走此路,这回是在车里,而非骑马尾随其后,邱十里已经记不起之前跨马飞奔的心境。至于萨满所说的“地下河的声响”,他也还是没能听到一丝,这浓雾中又存在引路的神明吗?影影绰绰,难以回答。
他就这样接近哈萨克人的圣地。那颗草原的心脏。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邱十里看到母亲的坟冢,看到自家的基地,像盔甲似的盖在那片珍贵的矿源上方。他也看到那条露出地面的咸水河,还是又浅又宽,如去年那般清澈。
他下车,小萨满也下马,背过他沿河边走,邱十里挨近一瞧,看到一张泪水纵横的脸。那些泪水哭了一路,此时着实充足,却经不起草原阳光的暴晒,好像马上就要散在风里了。
之后的两天多中,邱十里始终忙得团团转。这基地就要拆了,按照时湛阳的意思,铷矿既然已经安全,不如就让它永远埋在地下,邱十里也觉得保持此地原貌最好。各种结算和收尾工作都不简单,全部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第三天傍晚,邱十里提着江口瞬的电脑,找到蹲在河边看马吃草的小萨满。
“他的遗物剩的不多,”顿了顿,邱十里又道,“我想,最需要埋下的就是这个了,要和我一起去吗?”
小萨满抬起深垂着的脸,点点头,兀自摘了红马背上的鞍子,又默默背上一把弯弓,邱十里注意到,这两样东西做工都相当精细,鞍面上的镂空花纹以及弓身拗出的鸟翅形状都能称得上是艺术,应当是小萨满最好的那套,平时不会使用。
但他并未多问,只是与这少年一同淌过浅水,来到清净的对岸。
母亲坟边已经立起一座新碑,连土坑都已经挖好,伙计们可谓是效率十足。邱十里打开乌木匣子,放入电脑,又把匣子合上放入土坑,深深鞠了一躬之后,他站直身子,侧目一看,只见那马鞍与长弓也一块进了土坑,小萨满揉了揉眼睛,直接用手拨土埋了起来。
这是哈萨克人的传统。受传统萨满教影响,他们认为人死后还要骑马,还要射箭,哈萨克人离不开马背也离不开弯弓,于是小萨满把这些送给了江口瞬。
邱十里默然无言,也没用铁锹,跟他一块上手,两人动作都很麻利,填好了又用手掌使劲拍打,夯实那片潮湿柔软的土壤。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邱十里看看黑红的天边,又看看母亲的墓碑,突然觉得没什么好交代的了。要说什么呢?要请求赞赏还是请求理解?这一切都是责任,也像是必然,沿着不同的轨道移动就走到不同的终点。而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江口瞬来说,谈遗憾都毫无意义。倘若真的存在另一个维度,他相信江口瞬和母亲已经相见。
“你要在这里留一会儿吗?”他低头问。
小萨满还是蹲在那儿,红衣的下摆被风吹得乱飘,他默默点头。
邱十里没再多说,独自走到河边。河对岸还是那副热闹情形,一众专家和雇佣兵在忙着撤离的事,就宛如揭开一块老痂那样理所当然,邱十里觉得自己就像是“隔岸观火”,不自觉掏出手机,给时湛阳拨了个电话。
不出三秒,对面就接通了,这将是最近几天他们第一次因工作之外的事通话。
“兄上,”邱十里捏了捏鼻子,他大致算了算,东京时间不到夜里十一点,还不算太晚,这才放下心来,“你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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