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运筹帷幄时的神情与他下棋时颇像,不疾不徐,布局千里。
他是天生的决策者。
这一夜似乎漫长得很,又似乎过得飞快,柳从之半夜而来,然而长夜未尽时,又不得不离开了。
宁王府固然是个安全的所在,但家国大事,他却必须与其它朝臣商榷面谈,边关战况未明,然而未雨尚且绸缪,无论是否开战,繁杂事物都是一箩筐,柳从之需要一一过目梳理。
柳陛下来去匆匆,临走时,埋头整理情报的薛小王爷问他:“如果真正打起来……这一仗,陛下打算怎么打?”
柳陛下脚步停了停,转头,露出个温润如春水和风的笑容。
他笑道:“我要月国人在开局惨败,败得越惨越好,以敌之鲜血,祭我之子民!”
柳陛下一句话说得柔和平静,一点杀气没有,可惜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字字带血,小薛王爷听罢,忽然一笑,眉宇间闪过淡淡煞气。
柳陛下一句话说完,转身去了。小薛王爷在房内静坐片刻,沉默一会儿,忽然抬手:“去请海日姑娘。”
海日还未启程。
她听说薛寅要见她,稍微有些惊讶,等到了地方,见到薛寅,听明对方所言,就更惊讶了。
薛寅道:“海日姑娘,这不过是我一己之念。如何抉择,仍然看你。”
海日沉默片刻,忽然一笑。
她语气轻快:“多谢王爷。”
她这一生,或许求而不得,或许恋慕无归,但总有事情是非她不可的,总有她能做的事情,是其它所有人,都无法做到的。
☆、第114章家仇国恨
这一场起于月国境内的冲突花了不多时间就传到了柳从之耳中,可谓迅捷至极。
但即便他耳目灵敏至此,他也是这局棋里最后获悉消息的棋手,失了先手,只能见招拆招,即使手段再厉害,也落了下乘。
那么,其余棋手呢?
厉明恐怕是除了始作俑者以外最早得知消息的人了——毕竟这是月国境内的事,如果他拿到消息的速度还不如柳从之,那么他也不必当这个皇帝了,不如早早退位走人保平安的好。
这封急报才抵达他案头,他那些消息灵通的心腹臣子们就纷纷找上门来,个个谏言不断,胸有成竹,言谈间似乎天下大势已定,只需他一声令下便可。
柳从之说,厉明不想战。
柳从之是如何得出这结论的暂且按下不提,然而在月国这些精英栋梁们看来,厉明恐怕是最想开战的人了。
他登基三年来励精图治,未有一丝懈怠,对军务极其上心,更启用主战派新锐将领,近臣都知,这位陛下野心勃勃,目光所及远非月国这一亩三分地,而是南国的富庶繁华,万里河山。
打个仗,少说也要师出有名,否则总是底气不足,这个当口撞上这么一桩事,就好似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贴心至极,故而主战派近臣一接到消息,纷纷建言,打!
这些人多是将领,平生唯求功勋二字,故而唯恐天下不乱,都是一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货,满脑子刀光剑影,才懒得去想军需物资粮草之类要从何而来。与之相对的,却是主和派臣子苦口婆心:您登基才三年呢,何苦急于一时啊!
是啊,才三年,如若时间再长一些,他自然会更有把握,但是他有时间,对手一样有时间,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又是个头呢?如今兵力虽足,物资却经不起耗,一旦开战,需得速战速决,然而南朝万里疆土,又如何速战速决得起来?若是薛朝末年,偌大江山被各路流寇义军挖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时候,一点点瓦解这江山,鲸吞蚕食,岂不来得痛快?
然而在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月国却未能来得及分上一杯羹,在这千载难逢的时机,薛朝却出了个柳从之。
厉明闭目养神,也不言语,一张脸上喜怒不显,看得所有人都心里犯嘀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见厉明任所有人在他耳边把话说完,而后一挥手将人挥退了。建言是臣子的事,决策却是帝王的事,这一点上,厉明同柳从之是一样的。
他们是决策者,也是独裁者。只是身为帝王,背负得太多,故而一举一动,总要格外谨慎,如若江山倾颓,遭殃的可不止一个人。
殿外有一人求见。
主战的主和的大臣都闹腾一番回去了,这时候来的又是谁?
厉明道:“传他进来。”
过得一会儿,方亭进来了,沉默地给他行个礼。这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小身板倒是挺得笔直,一张小脸绷着,乍一看倒是好不严肃。
厉明乐了,这小家伙懂什么国家大事?年纪小小的,性子死倔,还穷折腾,需知他连自己也顾不过来呢,顶着个太子的名头,可谁又服他?
厉明问:“你来做什么?”
方亭低垂头,显得很乖巧,他轻轻地说:“和南朝开战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方亭月国话说得已经很熟练,但他平时沉默寡言,这时开口,一句话也说得生涩干硬,毫无修饰。厉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只要赢了,就全是好处。”小崽子在南朝出生,流落多年,骨子里是半个南朝人,他当然清楚这小崽子心里在想什么。他厉明留在世上的唯一一丝骨血竟然是半个南人,有时想来,也颇觉耻辱。
方亭明显察觉到了厉明的怒气,他瑟缩一下,却仍然低垂着头,他知自己人微言轻不自量力,但既然来了,该说的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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