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下雪了。
天泛着红色,不知在雪地了站了多久。张启山僵硬的回过头,空荡荡的园子,落满新雪,什么都没了。
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现在才发觉出屋外头的天寒地冻,似是冰锥扎进了每根血管,顺着温热的血液流到心脏,戳他个千疮百孔万劫不复。
若是这般一直站下去,脑中空白,就不……难过了吧?
二月廿二的开始,张启山艰难的举起胳膊将额前的头发顺去。
他拉开门,橘黄色的一豆油灯,把影子清晰的拉长在雪地上,他回头看看满园红雪,阴影下的脸,似是一夜年迈。
后续。
民国二十九年,农历二月廿一,九门提督二月红,殁。
三日后,廿四即植春分,阴阳相衡。自此而至,凛冬过,暖玉生。
次年同日,祭祖拜先,二月红衣冠冢立于其妻之右,红家班底众徒前来吊唁,现其碑上,有张军座之台甫,以“底亲人”自居之字。
民国三十一年,九门提督张启山,12月8日(即农历十一月十二,节气大雪)于常德会战鏖战一月零七日,以中华民国上将衔陆军中将之职,殉国。
次年三月,追授陆军二级上将军衔。遗体为长沙九门提督安葬,仅一灰质骨物香囊,奇沉,异香,为随葬。
番外1情不知净秽,人不知贱贵
二月红
真是……寂寞呢。
只剩下一只眼睛能看到了,看到半边雪地,半边蓝天。若是仰着倒下该多好,可是再没力气……再翻身。
张启山,你怎么不回头看看。
好累,闭眼罢,苟延残喘还不如早些归于清净。
头痛欲裂。呼吸还是温软的,沉重的融了雪,打湿了半边脸。
张启山……
欠你的都还清了,这段感情,我二月红问心无愧。
走那样快作何。半分魂儿都再不愿与你纠缠不清,奈何桥,孟婆汤,三生石……再也不要有任何关系了,太累,再也折腾不动了。
想知道可否憎恨过你?
呵,红某人堂堂一介男儿汉,九门提督,妻儿满,列徒遍,生生叫你拆成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想延荣了几代的红家班竟断在我这里……不恨你,诺过的,绝不恨你。这些怨冤恨恨,就算在红某自己头上罢。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真是应了那话,若是有朝一日我死在牢里,腐烂在地底,你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罢。
早知现在这番落魄,死无葬所,何必当初将那张家邸府闹个翻天覆地,抛了礼数,放下身段,尽数丢了颜面,只为问你一句,我二月红,算个什么东西?
不骗不瞒,承诺到何处去了?
好一个郎才女貌,登对十分,可我该被置于何地?春冬数余载,都说是戏子不动真情,你何曾见过在戏里流干眼泪的角儿,在人面前生生用血用泪残了半面妆?
本就是男儿汉,流血不流泪,优柔寡断果真不成大事。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算来我在你那里不能算的上一段成功出彩的人生经历,毁祸了你小半世生活,说我什么都好,佞幸,卑鄙,我罪有应得。
张启山,过好后半生,替我看看,天下安稳,太平盛世,梨园荣景,妻儿恩爱,子孙绕膝是什么模样。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将死之人,满眼背影;
未亡之身,何等光景。
缘分净了罢?来生休要纠缠了。太辛苦,我是说……太累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我以为只是缘分薄浅,情切至深,到头来……才明白这全全都该反过来。所有的感情从来都是我在单向付出,从一开始就是……感情一断,缘分什么的,也不存在了。
早就该知道的……呵……
从未听你讲过一句,你心理的所想所念,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后背好疼,胸口也疼的厉害,纹身灼烧进血液里,一寸一寸的撕破血管,好烫。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求求你……回头看看……
我还有话不曾对你讲……
早该面对的,至死不渝。
“我爱你。”
拄一根青杖,戴一顶蓑帽,一道盘山青石路,绵绵山雨将面颊弄得湿漉漉的好生凉快。
“红班主。”
双手合十,含胸弯腰鞠躬道:“主持。”
“有劳红老板了。”
“客气。”
堂鼓定心,单皮鼓急促密如雹点;檀板似是黏了水气,浑浑噩噩的敲打;大锣小锣一个磬醒一个清脆,传出山路几里远;京胡迷迷瞪瞪咿咿呀呀,靡靡之音不过如此……
“廿二簪头碎,唤来人声阿爹
梨园初至十二年,坎坎坷坷九百天
教坊两袖朝朝醉,椒房五更夜不寐
敢问暮昏人可曾悔,将军啊人言可畏”
唱了一世冷清,两世精明,怎么把自个儿唱糊涂了。
可有这优伶出家做和尚的先例?心不在焉的想着,到老做个出家人,洗洗墓里的秽物,听听佛经,清心寡欲,倒也知足了。
来了。
青衫布衣,不穿军装的模样,田家的青年一样,将那满腹诡谬藏起掖住,老老实实,平平淡淡,似在过日子。
戏子儿可不都活进了戏里么?唱多了,就进来了。年复一年,把那人情都看冷了。
这是认识张启山的第几个年头?罢罢,怎么他一来,反倒拘谨起了?不就是……不就是多了个观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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