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篱为了缓和气氛,随口问道:“久未见先生, 是否有事在忙?”
唐悠然微微颔首,“书院新运来一批古籍,需造册整理, 颇费工夫。”
苏篱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古籍?是孤本,还是翻印的册子?”
唐悠然笑笑,耐心地说:“官家派了书院的学士,专门从金陵一个私人藏书楼抄来,多是汉魏大家的手迹。”
“那也很难得了。”苏篱赞叹一声,眼中满是向往,“魏晋fēng_liú,多少文人学子为之倾倒?然则十六国战乱频繁,大家之言多数流失,何其可惜!”
唐悠然叹息着摇摇头,将茶盏送至唇边,尚未入口便生生顿住。他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苏篱,“小篱竟也知道这个?”
苏篱一愣,半张着嘴,眼中闪过隐隐的慌乱——坏了坏了,一说起这些就兴奋,怎么就忘了此时的身份!
楚靖装了半天背景板,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拿扇柄敲了敲苏篱的头,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些天从我那儿借去几箱子书,看来没白费力气。”
苏篱咬咬唇,垂着眉眼小声说道:“我、我当然用心读了。”
“嗯,一看就没偷懒。”楚靖将折扇放下,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说了半晌,润润嗓子。”
苏篱自然地接过,连个谢字都没说。
唐悠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是偶尔看向苏篱时,那隐晦而复杂的目光隐隐泄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三人又说了些花会之事,唐悠然便借故离开。
苏篱终于松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楚靖,“方才……多谢殿下。”
“谢我什么?”楚靖笑得有点坏,“回头就叫冬青把书给你搬过去,没事多读读,省得说错了丢人。”
苏篱咬了咬唇,知道楚靖这是在给他铺台阶。
接触了不短时间,他从来没对楚靖说过自己为何识字,为何会画画,楚靖也从来没问过。
苏篱原本以为是他没想到或者不关心,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楚靖会及时地帮他解围,足以说明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苏篱想不通,楚靖对于他的异常,究竟是何态度。
“得了,别发呆了。”楚靖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再磨蹭下去,就真要被治罪了。”
苏篱回过神,圆润的指头揉了揉前额,低声道:“殿下去吧,不必管我,我又不是真要跟着去。”
“那也不能留你一个人瞎逛,万一再遇到‘王悠然’‘李悠然’‘张悠然’‘贾悠然’……那可怎么办?”楚靖抓住他的胳膊,大踏步往外走。
苏篱的腿比他要短上一大截,走得跌跌撞撞,“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同你一起,这不合规矩!”
楚靖回头,冲他灿然一笑,“放心,不让你跟着,跪跪拜拜的也麻烦——我带你去找呱呱和小虎。”
苏篱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
两个人都没想到,小皇孙正和两个小郎君在一起。
更没想到的是,皇帝也在。
苏篱看到赵祯的那一刻,激动、紧张、怨恨等种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心底的冲动几乎压抑不住,他恨不得立马冲过去,不管不顾地对皇帝诉说苏家的冤情。
楚靖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急匆匆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惶恐,“义父,儿臣竟不知您也来了。让义父久候,儿臣该死!”
苏篱攥了攥拳,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不,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祯肤色偏白,长得慈眉善目,只有偶尔板起脸的时候才会显出帝王该有的威严。
说起来,在楚靖所知的历史中,大楚皇帝大多仁厚宽和,唯有赵义,就像基因突变似的,少有的狭隘残暴——若不是他死得早,大楚的基业恐怕根本不可能传承近千年。
此时,赵祯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骂道:“浑小子,这里可不是朝堂,装什么?”
单单一个称呼,便显露出了他对楚靖的态度。
楚靖嘿嘿一笑,显得憨实际而耿直,“义父,不瞒您说,儿臣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儿臣对这边的路不大熟,竟走迷了。”
赵祯挑眉,“哦?在自己庄子上都能迷路,骗谁呢?”
楚靖还要说什么,赵祯却摆了摆手,“行了,懒得听你扯皮,有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拿什么好东西哄你侄子——佳儿可是念了你大半晌了。”
“好嘞,佳儿想要什么?尽管说!”楚靖笑嘻嘻地直起身子,顺势把苏篱拉了起来。
温热的大手安慰般在苏篱臂上握了握,苏篱悄悄地舒了口气,纷乱的心瞬间安定了许多。
赵祯不甚在意地瞅了他一眼,视线在布满疤痕的右脸上稍稍一顿,又自然地移开。
反而是小皇孙,定定地看着苏篱,乌黑的眼睛里闪出浓浓的好奇。
苏篱察觉到了,稍稍侧过身子,用完好的半边脸对着小皇孙,恭敬地揖了揖身。
小皇孙一愣,火速端正了表情,一本正经地冲着他微微颔首。
此时,赵祯坐在上首处,太子妃隔着珠帘单独坐着,小皇孙和楚呱呱、苏小虎围坐在小圆桌旁。
小皇孙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却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板更是挺得笔直。
楚呱呱离他远远的,看上去有些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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