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得烂醉,虽拉开了弓,射出去的箭却飘飘忽忽地落到了地上,压根连箭靶都没挨上。席间顿时发出哄笑,不少蛮首都跟着嘻嘻哈哈嘲笑起来。
蛮首酒醒了大半,又捞了支箭搭上弓,可再射出去,无风无雨的,仍旧落在了箭靶前。
他有些不信邪,又接连射了几箭,终于有箭射中箭靶,却离红心差了两指的距离。
“裴处。”
谢忱这时候突然开口。
一直站在孙蓬身侧的裴处,闻声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孙蓬递来的箭。
开弓如满月,那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有人叫了声好,被下了脸面的蛮首腾地生出怒火来,伸手就要去动裴处。裴处却接连抽出几枚箭,依次射了出去。
蛮首射了几次,他就射了几次,不多不少,将那小小的红心射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多余的一枚。
这一下,竟让满座噤声,无人开口。
“啊,对了。”孙蓬打破了所有的静默,笑着拍了拍手,有人抬着一个红色的箱子走近筵席,“这是大殿下为几位大王准备的礼物,希望能讨大王的喜欢。”
孙蓬转身笑着就要伸手去开箱子。裴处拦下他的手,目光扫过位上的谢忱,见人不动声色的颔首,方才伸手将那箱子一把打开。
刺鼻的血腥味,没有丝毫防备,就这么从箱子里冲了出来。
那里头摆着的,赫然是几颗血淋淋的人首。
第59章【伍玖】君可临
人头显然是新砍下来的。
血淋淋的,还透着新鲜的血腥味。
这些人头,五官清晰,只用一眼,就能叫人分辨出是男是女,是汉人还是夷人。
除了因为血淋淋的看不出脸上有没有痦子,就是丹凤眼还是杏仁眼,都能清清楚楚地被人辨认出来。
可这都是人头,又带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又有谁有这么个闲情逸致去分辨一二。
孙蓬是没这个兴致的,哪怕这一箱子的人头,是他亲眼看着刽子手砍下,并装填进去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
蛮首们大惊失色,就连受邀一起参加筵席的官员,不少也并不知情,一时间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得都有些两股战战。
孙蓬笑了笑,转了脚步入席。他并不打算回答。他出京时身上挂的陇右道监察御史的身份,说白了不过只是挂名,比不得在江南东道时管用。
但他对此毫不介意。他要借势,可以不借御史台的势,不借孙家的势,单是谢忱的,便足够他挥霍。
所以,蛮首们的问话,问他自然可以,但他不过就是个执行者,如何代替决策者回答这些事。
谢忱抬眼,一眼就看见孙蓬满脸淡笑入席喝酒的样子,不禁在桌案上点了点手指。
“好喝吗?”
孙蓬饮下一口酒,醇厚的酒水混着喉管一路往下,暖到了脾胃:“好喝。”
谢忱唇边弯起笑,道:“是挺不错的。就是可惜了总能闻到一股子死人的味道。”
他说话时声音不轻不重。近处能听得一身寒颤,远的虽觉得轻飘飘不甚厉害,但偏生离那一箱子人头近了,血腥味臭得令人作呕。
筵席之上,一时无人敢开口。
孙蓬抬手又给自己倒了几杯酒,倒是喝得不快,眼角微微上挑,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席间众人。
“这几人是清早在附近一个村子里抓来的。”谢忱微敛狭眸,道,“抓到的时候什么也不肯说,嘴硬的很。孤以为做做样子威胁威胁,总能知道他们为何要在我大褚如此行事。”
他说着话,唇角一动,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毕竟,大褚与关外诸国一向友好往来,二十多年前就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这些年不守约侵犯我大褚子民的部族,孤记得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滚去了天边。”
“几位大王,不知你们可能认认,这里头都有谁家的人?”
就是能认出来,此时也不能认。
孙蓬借着仰头喝酒的功夫,视线飞快地扫过席间,那原本喝得都有些糊涂的蛮首此时此刻各个精神百倍,神色各异,但大多战战兢兢,用着一种畏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场面。
“没有人认么?”谢忱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孤怎么在里头看到了阿图族的脸纹?”
阿图族只是大褚关外的一个游牧族群。这个族群加他们的王,也不过才一万余人。大部分人仍过着逐水而居的生活,与各族人通婚,孕育后代,享受天地的馈赠。少部分则进入大褚关内,成了如今的蛮匪之一。
但无论是关内的阿图族,还是关外,辨认这个族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脸上的图纹。
箱子里最顶上有颗人头,眉眼看着粗犷,脸颊处是阿图族自幼刺下的图纹。
最是好认不过。
“你这混账!”阿图族的蛮首喝骂一声。
他说的是阿图族自己的语言,翘着舌头,说着寻常人听不懂的话。虽只是很简短的一句,但从语气上来听,怎么也不像是好话。
孙蓬看了看边上被特地找来的鸿胪寺的小官员,后者面色有些难堪,低声把那人说的话翻译了一遍。
是在骂人混账。
只是不知道这混账,骂的是箱子里那个死了的族人,还是坐在位上的谢忱。
谢忱不说话,看着那群以阿图族为首的蛮首们,战战兢兢地指着箱子里那些破坏两国邦交的“混账”,唱作俱佳地咒骂教训,放在酒盏上的手指微微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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