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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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韵贞像是一尊木刻的雕像端坐在黑暗中。
寒冷的冬夜。一轮上弦月高高地挂在天空,给大地撒下一层淡淡的清晖。这月光照进窗内,使室内的一切家具和摆设都十分清晰。尤其是高挂在她床头的那张她与谭儒文结婚时照的照片,那是他们在抗战胜利后,特地在上海的王开照像馆照的。她一身洁白的婚纱,衬着那张青春靓丽的脸。儒文他则穿着考究的西装,手中拿着一副白手套,十分绅士的样子。这张褪色的照片是那段褪色历史的真实记录,今晚这清朗的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她在心中静静地想。但是她已经看不见了。
,尊贵卑贱的标志往往是官衔的大小。什么叫权势。就是身居高位后形成的威势,这威势不威而自重。契坷夫笔下的小官员,一个喷嚏打在那个大官的光头上,自己还把自己吓死呢。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年头她经历过;有权有势,颐指气使的年头她也经历过。因而儿子的热衷于权势,她多少是理解的。儒文也许是官场失意久了,而其抗日英雄的光环都已深深地溶进了历史,这段历史使他故作淡泊,反而使声望日隆,威矜自存呢。冠儿他也只能如此,除非被视为异类,看成草芥,任人践踏。
对于一个解放后长期受歧视的旧军官太太来说,儿子的努力甚至可以说是挣扎,她是充分理解也极表支持的。虽然说不上是做官能带来光宗耀祖的荣誉,但衣食无忧,柴粮不虑,多少人的笑颜相待,使慈祥饱学的梅老太太找回了中将夫人的感觉,这应该归功于冠儿的努力。如果没有官位作为基础,经济上也就难以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地去过悠闲而富足的小地主生活。如果汲汲此道,“过犹不及”,恐怕也要祸及余生呢。比如利用手中的权力,贪婪地大量占有人间的财物,畅快是畅快了。然而。那种把自己所管的部门当成自己的私物的行径,则可能要背千古骂名。退休了嘛,还是安安分分在家呆着好,什么厉害利斯大奖,什么公务应酬,全是吃吃喝喝那一套,官场周旋的遁辞而已。
德国铁血宰相在官场周旋28年,威名赫赫,习惯了以官场为赌场纵横捭阖的生活。他晚年临终时说:“我过去的官职给我的权威如今已不复存在,别人把我当成普通一员,甚至拌脚石。”这冠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让一个灵魂在政治的涡流中浸泡甚久的人,
真正达观起来,也是很难的。要他“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要有一个过渡期,就像现在常说的新旧体制交替,冠儿要有一个新旧环境的适应期。
梅老太大在这个寂静的冬夜,思维特别活跃。ròu_tǐ的痛苦她已感觉不到,半身不遂,大小便****。使她下肢麻木不仁,已无痛苦可言。今晚的耿耿难眠,她似乎有预感会发生点什么事,心灵的感应,使她感到海峡那边会发生点什么事的。她把手放在那块砚石上,砚石寒意沁入心扉,使她感到心寒意冷。她背靠在枕垫上,咳嗽着,喘息着,随手拿起了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茶水,这茶水冰凉苦涩。她不忍心叫醒小保姆,她感到心脏在缓缓地下沉,犹如重物下压,痛楚难言。由于双目的失明,而使耳朵特别灵敏,她听到了客厅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电话铃声。这么晚是准打来的,一定是什么急事,冠儿的部’下都很懂规矩,从不在10点以后干扰领导。她预感到她的大限到了,这深夜的电话铃声,就是海峡对岸的丧钟,
也是催她西去的铃声。她的胸部乃至上身在抽搐,小便再次****,
流满了垫着尿不湿的床铺。十二月的寒风,在窗外呼啸着,放荡而狂悖,听起来像是一个游荡的孤魂在寒夜中向她招手,在漂泊中呼啸。那仿佛是谭儒文在呼唤她。
梅韵贞拉开了屋里的灯。小保姆披衣下床,接过电话,是台湾通过香港的中继线转来的,是国际长途。小保姆犹豫着不敢接电话。梅老太太拼尽全身力气说:“把分机拿来……这是儒文的……”
小保姆披着棉衣战战兢兢地把分机递给了病榻上的梅老太太。梅老太太苍白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片红晕。她接过话筒,话筒里传来张丽姗小姐饮泣的声音,她把梅韵贞当成谭冠夫人:“谭伯母,谭儒文将军……已于今晚8时40分在台北草山别墅与世长辞……”
听到这个消息,梅韵贞很平静,她说了声“我也要去了”,无绳电话从手中滑落到地。她无力地躺倒在枕垫上,那块被她摩娑得光滑如镜的砚石,在昏暗的灯光下跌在大理石的地上。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寒夜仿佛一声惊雷贯耳,然而梅老太太已经听不见了。
梅韵贞老太太心中的微光终于熄灭了。她已失去了知觉,耳畔惟闻波涛巨*的汹涌之声。她那热滚滚的魂魄在波涛峰谷的浪尖上起伏,苦苦地泅游。她那美丽而高贵的鼻翼在翕动着,嘴唇大开大合,呼吸急促。此时,海上狂风骤起,将她那滚烫的魂魄卷向了远方。她拼命叹出了一口气,全身热力顿失,追随着谭儒文的魂魄走向了遥远的西方。
空寥的大屋里只有惊惶失措的小保姆,她打谭冠的手机,手机长时间响着无人接机。打谭冠的bp机。无人回电话。此刻的谭冠正浸泡在温暖的游泳池中,与崔牛牛、丛妩、田茅琳等人在水文化浸泡中感受着梁山水泊中的兄弟情谊。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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