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无法将那日之事脱口而出。
他害怕,他怕说出来后,聂怀恩心中的愧疚终会将他牢牢困住,也怕再也留不住他...
许是床边的沉静气氛太过明媚,白折溪睁眼一望,便深觉难以抽身,他深吸了口气,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要迫不及待地投身进那段耀眼的灿烂中去。
“小豆子...”白折溪说:“天气真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画中的聂怀恩终是回过神来,见斜躺在床上的人其实并未睡着,便淡淡回了个微笑。
“好啊,我来扶你。”
白折溪从未发觉,自己屋外的景色竟能这么美。
他们两人坐在湖间小筑的亭阁之上,聂怀恩怕他受凉,还细心地为他披上了一件大氅——一切好像都掉了个个儿。
聂怀恩想起,他刚到白府是亦是大病初愈身体欠佳,白折溪也是如此,凡事事无巨细鞍前马后,生怕他受一点儿委屈。
白折溪病伤未愈无法饮酒,聂怀恩便命红袖端来茶水,两人闲坐于这清风湖面之上,端着茶碗淡淡吹着。
“清溪哥哥,那日在湖间小筑,我见你手中拿了一支玉笛...我还从未听你说过,你可是还精通乐理?”
“精通谈不上,至多说是略知一二罢...”白折溪转头望了聂怀恩一眼,望着他眼中明媚的笑意,心下舒朗道:“你若想听,便让红袖去取了来,我吹给你听吧...”
两人对桌而望。
清风微微拂过白折溪的面庞,寥寥吹起他腮边的一缕细发,发尾绕着圈儿,一下一下,仿佛正勾撩着白折溪细致的眉眼。
聂怀恩顿时心中一颤,有些不知所谓地粲然道:“你大病未愈,还是莫要动气为好。”
他偏转头去,为遮掩什么似的,走到亭边探手折下一枝垂柳,侧身站开:“不如我舞剑给你助助兴吧?”
白折溪一个“好”字话音未落,便见聂怀恩提着那枝柳条轻轻一震,柳叶便纷纷扬扬飘洒下地。
聂怀恩抱拳,向白折溪微微作揖,便立时斜腿后撤,轻点石台舞将起来...
聂家祖传的外家剑法讲究的便是一个“刚柔并济”,聂怀恩自小习练,自是早已融会贯通。
只见他跳上亭台的石凳,环抱阁柱绕行一周,手中的柳条便如剑一般直直刺起,丝毫不见柳条应有的柔韧之意。稍事,他又轻点石凳轻盈落地,仿若仙子落尘,足尖如漂浮云端,而手中却依旧行云流水,招招足见真章...
白折溪自是早知聂怀恩武举之名,今日一见才知果真名不虚传。一招一式间力量充盈,却也不失灵性。
白折溪心中满含喜悦之意,忍不住伸手搭在石桌之上,随着聂怀恩的招式,以指尖轻击桌面,细细打起了节拍。
聂怀恩提着柳条满场飘摇,偶尔余光扫到白折溪,却见他始终微笑望着自己,面上满是欣赏之色,心中便更是欢欣鼓舞,舞得更卖力了。
一整场下来,聂怀恩额头至两鬓皆而布满细密的汗珠,一粒粒晶莹剔透圆润饱满,像是马上就要垂垂滴落下来。
聂怀恩舞完,见白折溪轻轻招手让他过去,先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垂手走去,坐到了白折溪的身边。
白折溪本意只想让聂怀恩离自己近些,却没想他居然径直走来紧紧挨着自己坐下,心中不住颤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便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取出手帕为聂怀恩揩了揩额发的汗珠,然后才正身过来,揭开了石桌上的食盒。
白折溪小心地取出夹藏在食盒边沿的漆木筷子,仔细拈起一团青团糕,缓缓地递到聂怀恩的嘴边。
青团柔软甜腻,漆木筷子的边沿似是正在被它吞没一般,正柔柔地深陷进去。
聂怀恩心中微颤,见递到自己嘴边来的小食一眼,却眼都不敢抬,只微微启唇将它叼在自己口中,细细软软地嚼。
嚼着嚼着,聂怀恩突然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破土而出,肆意生长。
他不知想起什么,耳根突然蔓起粉红的晕色来。然后那粉红一路从耳廓一直蔓延到耳尖,映得双耳娇柔欲透,像是煮熟的明虾。
白折溪望着面前垂目低首却一言不发的人儿,脸上忽而浮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望着聂怀恩熟透的耳尖和震颤的喉结,忽然觉得心中的某些好像也正死灰复燃一般,突现燎原之势...
他们便这样,他望着他,而他却垂首望着地面。
犹如两尊静静的雕塑,笼罩在暖暖的春光里。
过得许久,才听那低首垂目之人突然开口,一字一顿吞吞吐吐地道:“清溪哥哥,白糖糕,好吃...我,我也喂你吧?”
“好啊。”
白折溪微笑地望着那段拈着糕点,缓缓送到自己嘴边的手指,突然很想恶作剧般低下头去,逗逗那个垂着脑袋羞怯的人儿。
但他还是止住了心中那一点点好似得偿所愿般的心花怒放。
只俯身,缓缓开口含住了那块白糖糕,并轻轻探手,握住了那只尚悬在半空,余颤未熄的手。
“新年的时候,你同我一起去逛庙会吧?”
“啊?嗯...”
聂怀恩的手被白折溪轻轻地握着,缓缓落下搭在石凳之上。
两双手浅浅地交叠在一起,二人却尽然别过头去不看彼此,仿佛双手不过是不小心碰到,然后没来得及得分开罢了...
那一瞬,聂怀恩突然觉得满心欢喜,胸中仿佛灌了蜜一般。
似乎直到这一刻方才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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