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台阶上指挥搬家工人搬两台看上去颇为贵重的咖啡机,女人手里夹着一支快抽完的烟,穿着白色的背心和卷边牛仔裤,个子不高,瘦得锁骨清晰可见,可是嗓音中气十足,“大哥你慢点儿!那俩咖啡机顶我半条命啊!”
然后她扭过头,和楼上唯一的住户打了个友好的招呼。陶乙那时刚下班,手里还提着从市场买来的菜,礼貌的和女人笑了笑,“你好,陶乙。”
“夏皆,皆大欢喜的皆。”女人跟他握手,略显干燥的黑色长发顺着肩头摆向一旁,“以后就是邻居啦,没事儿下来坐坐。”
“好。”
一些听起来让人舒服的客套话也是他喜欢的,像饭后嚼一颗糖,不怎么必要,但也不多余。
晚饭后他洗了澡,趁最凉爽的时候在阳台上抽烟,楼下灯火通明,装修估计会持续到八点结束。他听着射钉枪往墙壁上打孔的声音和中间女人讲电话的声音,把烟灰抖落在手边的烟灰缸里。
他迎着风拨弄着快要吹干的头发,意外的发现了昨晚在楼下看见过的、开黑色机车的高个儿男人,长长的腿伸出去踩着台阶,也才把烟点上,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中袖衫,露出左边小臂上颜色暗沉的刺青,花纹覆盖至手腕处被整齐的切断。
也许是没想过陶乙会忽然低头,他们毫无防备的对视了一眼。
相当年轻而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张脸。陶乙怔忡了几秒,却不是想要说什么的犹豫,而男人看上去像是被这眼神冒犯了似的,潦草的丢下烟头就驱车离去。
陶乙盯着那一串尾烟,困惑来得很莫名。
——是你日日路过我楼下飙车在先,还是我不小心撞了你的肩膀在先?
苏利休高考结束的当天,夏皆的店也开张了。
陶乙在下班后去店里帮忙摆放了桌椅,以一杯焦糖玛奇朵作为交换。店铺规模不大,一开始客人也不多,两个人足够忙活。只是令他感到有一点好奇的是,从布置到开张,自始至终都只有夏皆一个人。想到就个人问题进行刨根问底的追问对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性来说是不太尊重的,因此他并没有问出口,仅仅是在每次去店里帮忙过后,老实又大方的接受对方给的犒劳。
店里暂时还没装空调,他坐在壁挂式风扇的下方,头顶有一排用旧玻璃杯拼凑的照明灯,散发着浅而温和的茶色光芒,它们的制作原理简单粗暴——他看着夏皆把这些底部被凿出圆孔的玻璃杯一个个扣在灯泡上,扯好电线,让身高够格的陶乙踩着梯子将它们悬挂起来,变成小店里最独特的装饰。
“麻烦你啦,谁让我儿子不在呢……”她双手牢牢地抓着梯子,仰头迎上陶乙诧异的目光,“哦,我有个儿子。……哎哎好往旁边挂一点,对对……不是,我没结过婚,所以不是什么失足妇女。他是我二十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在路上捡到的孤儿,现在刚上大学,就在本地,一个星期回来一次。”
陶乙把梯子收好在门后的墙角处,拍了拍落在手上的浮灰。“一个人带小孩子很辛苦吧。”
“还好还好,”夏皆嘴里咬着发卡,把粘在颈后的碎头发挽起来,口齿不清地说,“你想想看,每当有人看到你这么大一只儿子都会露出‘哇靠’的那种表情,是不是更有趣一点。”
夏皆这时的神态和模仿的口吻像个古灵精怪的少女,脸上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陶乙跟着她笑了一会儿,手机里收到了苏利休的短信。
他喝掉焦糖玛奇朵上面厚厚一层香草奶油,盯着屏幕。
“陶陶先生,你善意的谎言最终还是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撕碎了!我达成了‘失恋十八次’成d,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呜呜呜。”
陶乙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他,第二条短信就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这一条的情绪显然没有上一条稳定,很可能已经从重大打击时短暂的麻木中清醒过来,成双成对的标点符号表达出主人内心的崩溃。“不要安慰我!!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青春就该如此!!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想削发为僧从此不问红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陶乙这把年纪已经承受不了如此激烈的爱恨,他小心翼翼地回复道,“要不要现在来找我当面领取一个爱的拥抱……?”
“我现在就去!我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陶乙放下手机,为这个意料之内的结局叹了口气。
他知道苏利休喜欢的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人。他喜欢那人很久很久,超过他们认识的时间,甚至超过陶乙还拥有冯春的时间,贯穿整个躁动而忧郁的青春期。他能从对方日常的只言片语中描绘出这个人的大致轮廓,比苏利休大许多岁,很帅气,有一副和面孔大相径庭的坏脾气,偶尔他又温柔,会在的时候、用手轻轻遮挡住他头顶的那种温柔;可苏利休不应该喜欢他,用他的话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概率,同时被接受的概率也无限趋近于零。
陶乙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是保留的,他不支持,也不劝解,毕竟这是苏利休的决定,他的喜欢和选择有旁人所不能设身处地的原因,任何建议都是不客观的。他所能做的只有在对方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这时他很高兴苏利休成为了他现实中的朋友,让他有机会给予一些更实际的安慰。
想到这里,他对吧台里的女人说,“夏姐,待会儿我有个朋友要来,麻烦给他做一杯盆栽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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