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招被挡了手,不自然地缓缓放下胳膊,任段绍同翻弄他的衣领。
这天是真冷,太冷了,“温暖”这个词自带一种奢侈,就算是错觉,也是望而不得。
段绍同接着说:“你昨天咳得厉害,要注意保暖。”
小招放下的胳膊又抬起来,也不顾围巾头儿在段绍同手里,死劲儿去扒。二人一个系一个解,谁也不让谁,叠好的围巾折腾得一团糟,最后是段绍同让步,缩回胳膊,好声好气道:“我不动手,你自己系。”
小招把围巾往脖子上胡乱一围,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我会还你的。”
段绍同说:“不用。”
小招又说:“我会洗了还你的。”
段绍同还是说:“不用。”
小招就又开始解围巾,这次他的手指落在温暖的围巾上,却没了解开的力气。
太冷了。
段绍同继续走了,小招拉了拉围巾,也跟上去。
“昨天傍晚见面的时候,我刚从狼山回来。”段绍同在前面说。
小招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半垂着眼皮,漫不经心。
他们才刚刚走到桥中央,段绍同就又停下来,转身问小招:“你呢?”
小招没说话,手指从兜里掏来掏去,最后掏出段绍同扔给他的那只打火机。这火机用得缺了气儿,怎么按都没火苗冒出来。小招歪头看着这塑料壳子,说:“我上次拿它点烟的时候,火苗还挺旺。”
说罢,他突然抡起手臂,像是打水漂一样,把打火机朝水面扔去,不过这壳子太轻,没能跟石片儿一样从水面上蹦起来。小招抡的气势大,可打火机不给面子,从空中划过,轻飘飘地撞在水面上,还没彻底浸在水里,它便先浮了起来,像只小船似的漂在河面上。
段绍同说:“除了点烟,打火机还能点点儿别的。”
小招说:“当然能点点儿别的。”
段绍同看着他,到了也没继续往下问,能点点儿什么。“走吧,到狼山去。”他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向前走去。这次小招没有说“好”,也没有立刻跟上去。少顷,一阵烟雾从前面那个背影处飘过来——段绍同又点了一支烟。小招羡慕这种抽得凶的人,羡慕他们总是大满的烟盒;小招羡慕段绍同,羡慕他叼着的高档烟;他还羡慕段绍同的金属火机,小招想起自己刚刚扔掉的那个塑料壳子来。这打火机也跟人一样,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的火机只拿来点烟,还有些人的火机成天揣兜儿里也点不了几根烟,烟盒不满,打火机倒是挺满,光靠点烟猴年马月都用不完,最后烧点儿别的立马就见了底。
狼山的笼子是空的,后边墙皮洇了水的高顶屋子里也没有狼。但笼子门是敞开的。
段绍同出来的时候,把笼子门重重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小招在外面打着呵欠看,他吸了吸鼻子说:大概是冬天到了吧。”
冷风把段绍同面无表情的面孔也吹出了股子冷意,段绍同问:“这关冬天什么事儿?”
小招回答:“这里太冷了。”
“所以呢?”
“所以得到暖和的地方去。”小招说着转身便走。
段绍同在他身后追问:“哪里暖和?”
小招后悔他诚实的品质总在不该诚实的时候发扬光大,于是段绍同才跟着他回了生活区9号楼201室。这个外人一点儿不见外,进门就霸占了唯一的一只单人沙发,段绍同眼睛含笑:“这里果然很暖和。”
这里确实暖和,不仅温暖,还很温柔。恍惚间小招突然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回过神来他又立刻否决了自己,把不属于自青州的温热扼杀在摇篮里。
狼失踪的消息很快就报到了广播站,作为紧急消息第一时间通过全城各种喇叭循环播放。一时间,自青州广播站女播音员的声音或大或小、或快或慢地重叠在一起:“嗨,呼——呼——大家注意,大家注意,动物园的狼跑出来了,跑出来了,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竖起耳朵来。
广播里继续道:“大家遇见狼,千万不要慌张,狼怕火光,用火把或者手电筒照它,一般可以吓退。重复,火把或手电筒,火把或手电筒,狼怕火光,怕火光……”
街上,人们对视一眼,一窝蜂涌向小超市。一时间,打麻将的放下麻将,打毛线的放下毛线,在理发店里剃头的也顶着个时髦的阴阳头窜了出来,小二哥举着剪刀在后面追:“哎还没剪完呢!快停下快停下!”不过歌舞厅的人们大抵是不在意这些的,或者说,他们来不及在意,光那兴致高昂的喊叫声估计就能把狼吓跑。
“打火机卖光了!大家不要挤!”店员被堵在里面,扯着嗓子大喊,“家里有火机、火柴的就不要来凑热闹了!啊?手电筒?买手电筒也得排队!”
小招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小跑着的人群,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自青州打火机杯全民马拉松!”
“哎,小招。”段绍同叫他。
“干什么?”小招双手撑在窗台上,头也不回道。街上那群人实在太搞笑,小招少有地笑着跟段绍同说话。
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冬日的严寒,也把街上的喧闹拦在外面,抢购打火机的人群行动速度飞快,不一会儿,街上又变得空荡荡的。段绍同向小招要了水壶,坐壶烧水。不大的居室里静得让人心安,灶上的水壶徐徐咕嘟着,热气顶着壶盖,吹响水开的哨子。段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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