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愤怒时总是口不择言,往往什么话最尖酸刻薄、什么话最戳人痛处就捡什么话往外撂。
他承认他对母亲忽视自己是有埋怨的,但诸如“您管生不管养,现在管我谈恋爱干什么,别说他是个男的,就算他是猫狗、是猪羊您也管不着!”、“您管好静楠就好了,实在想管个儿子您就自己再生一个”、“您和我爸离婚都多少年了,怎么现在关心起赵家的香火来了,您这么重感情,我这做儿子的居然都不知道。”此类的混账话并不是出自他真心,他只是知道这会让他妈妈难受、崩溃。他在包厢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愤怒得双手握拳满头青筋,根本不用思考这些话就一句句从他嘴里蹦出来、一句句戳在徐丽蓉心上。
赵深蹲在马路牙子上,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夜幕降临、华灯点亮,晚风裹挟着江水湿润的水汽吹来让赵深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此时赵深不禁庆幸,还好自己跑得快,不然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话伤母亲的心。
赵深懊悔地揉了把头,他从没见过母亲那样,垂着泪、像被人扼住咽喉一样一句话都讲不出口、瘦小无助地缩在椅子里,即使二人体型相差悬殊她也能张牙舞爪地和父亲吵架、即使两人闹离婚她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她是那样一位生动泼辣能干的女性,可他让她露出那样脆弱的神情。她说的话全都是为着他考虑,可他不仅不领情还把她的真心踩在脚底践踏。
父母离婚时赵深都没这么慌、这么难受过,他让她伤心了,这一回他是真的没有妈妈了。
晚上发短信的时候高珉告诉赵深,班里最近状态特好,全都卯着劲学习,他自己也觉得很不错很有干劲。
赵深望着天花板,他想象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氛围、身处其中的高珉是怎样的心态。那台小诺基亚被他转来转去,键几个字又删掉,再转几圈,又键几个字,最后剩一句不痛不痒的早点休息。
高珉没再回,但赵深知道他没睡,宿舍断电了他就搬着凳子在洗漱间自习,应该是在看物理,他物理一直不太行。
周天的时候,赵深和高珉久违地来了一发。
赵深亲吻高珉汗涔涔的额头,用纸巾擦去二人满手的黏腻。高珉靠着他,脸上盛放着一朵蔷薇,平复着心跳与呼吸。
“珉珉,你想考什么大学?”赵深搂着高珉用气声问。
“没想过。”高珉顿了顿又补充“老师说我们班的人最不济也是211。”
赵深听过什么985、211,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些学校,但他知道澄江市没有一所211大学。
赵深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人和人的差距好像就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越拉越大的,刚认识高珉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为中考焦头烂额的初中生,转眼间高珉就要高考了,自己却成了个修摩托的。他感到很无力,他并不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他热爱自己的职业,只是世俗的人们热衷于给什么东西都划分个三六九等,他的职业被划在末流一等,他的珉珉却在不断向金字塔端攀登。
赵深突然就觉得很伤感,再去吻高珉的唇都颤抖着,可眼泪终究是没落下来。
吻了一会儿,高珉喘着气推开他,擦去二人嘴角的口涎,等身体平复下来坐起来又去看错题。赵深枕着手在床上仰躺着。
时在初秋,蝉鸣凄厉而长,风一动,满树沙沙。
刘静楠巴巴地望着爸妈和赵深哥哥,小嘴高高撅着。哥哥每周五都要来家里吃饭,今天没按时过来要爸爸去接就算了,居然一直不动筷子,他不动自己可怎么吃呀,静楠悄mī_mī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都饿瘪了。
赵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上周五他说话有多毒、有多狠,他现在就有多局促、多尴尬。他不知道“尴尬”这种情绪该不该出现在母子之间,正常的家庭关系对他来说是稀缺的经验,他不知道正常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吵架了要如何挽回、怎么处理,上周在马路边蹲着的时候他真以为自己和母亲的母子缘分走到头了。
徐丽蓉催促他:“快吃呀,发什么愣啊。”
“哦,好。”赵深怔愣着拿起筷子。
坐在一旁的静楠看他动作,如蒙大释,捧着饭碗开始夹菜。
这一顿饭吃到最后,赵深连是咸是甜、味重味轻都没尝出来,母亲和刘叔叔的关怀与问候从远处
袅袅传来,擦过耳边向更远处去。脑海中在角落里抽泣的母亲和眼前大方微笑的母亲重叠,不知哪个才是幻觉。
饭后,刘叔叔陪着静楠回房间写作业,饭厅里就剩赵深和母亲两个人。
赵深帮着母亲把碗碟收到厨房,像每一个美满的家庭孝顺的儿子会做的那样。两个人默契地都没再提上周五的事,只是默默洗着碗。
“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徐丽蓉将洗好的碗递给赵深。
赵深接过去,“没想过,他马上要高考了,什么事都考完再说吧。”
“那个小朋友学习不错吧,应该能考个很好的学校。”徐丽蓉又洗好一个。
赵深接过盘子,话却没再接。
徐丽蓉摸不透他的意思,这是默认了还是又生气了?她偷偷瞟儿子,他正垂着眼擦着盘子上的水迹,下颌划出一道坚毅的曲线,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意思。
“妈妈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管你”徐丽蓉收回视线继续洗碗“但你们还小,容易被一些事情遮蔽了眼睛,你现在可能觉得不在乎世俗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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