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开学俩月以后,这宿舍里的格局差不多就定了。和谁谁去上自习,和谁谁去嘬一顿,和谁谁去“泡”谁谁去“钓”,都定了。结果叶凉哪组也没“和”进去。他就这么独来独往,有课的时候早早去教室里头蹲着看书,课本也有,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也有,边看边等开课。早饭是不吃的,省下了。没课的时候,他就往两个地方去,要么图书馆,要么走街串巷翻箱倒柜的找——找吃的,找活儿干。
学校东门南路的早市,就是这时候让他翻出来的。附近的农人想躲着城管躲着工商挣两个钱,天还黑抹抹的就摆出来,菜啊蛋啊鱼啊肉啊都还“睡”着呢,新鲜。去买的都是“知道”的,早早去,一是新鲜,二是便宜——比市面上便宜一半还多!叶凉最常上那儿买的是腌菜,两元一坛,就着馒头,这就是生活了。
在动手写叶凉充满饥饿的大学生活时,我刚好看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那里面对于饥饿的描述让我所有的想象都苍白无比。
我从未受过饿。
饥饿离我太远,我能给出的仅仅是“叙述”,外观,表面,没血没肉,离心还远着呢。感觉是很难“换位”的,在这方面,想象永远不是真情实感的对手。所以,我回避了叶凉在遭遇饥饿与拮据时的情感和心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现在,我和这男人面对面坐着,外面有轮船过江的呜呜声,他垂着头,下巴在讲述时一点一点的往胸前挂,声音平静无波——那是淡定生活养出来的。整个访谈过程中,他都勾着头,我眼神一错,他又成了十七。那个勾着头在寻寻觅觅的叶凉。我搞不懂他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人。他也是。我们都不敢往“来路”看。虽然我们现在正在谈论“过去”。
有时候,彻底的把一个人的来龙去脉挖出来,摊开,放在面前仔细去寻找他的成长和变化,是件很可怕的事。
那些成长太“寂寞”了。
“寂寞”太多太久就成了孤独。
我们可以忍受寂寞,却没办法忍受孤独。
我相信,十七岁的叶凉——把自己活得“孤独”的叶凉,他也有“热闹”的yù_wàng。只是没有实现的机会。
别人当他是独行特立,独来独往的独行侠,潇洒得很。可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啊……,你总有想说的时候,说的时候还不能自言自语,得有听众,至少要有一位——不是猫,不是狗,是人,是你的同类。叶凉也是人,他当然会有憋着满肚子话想说的时候,可他又不会主动上去“搭”人家,几十个同学都是点头之交而已,这些苦闷都是隐秘的,怎么好倒给“点头之交”?家里倒是有听众,阿爸阿妈都会静静听他说,可是代价太高,他付不起。叶凉就这么“孤独”着。他所有的幸福都集中在“书”这死物上了。
那所大学里有三个图书馆,两百五十万册,还说少了。叶凉他最常去的是老图,老图老图,老房子了,用青石板造的,外表寻常得很,进去就知道舒服,冬暖夏凉。先是一个大门厅,往左右舒展,连着一排一排的大窗户,夏天的时候,门口几十棵白杨都长好了,叶子墨绿,互相碰着擦出海的声音。树海。特别是傍晚,残阳斜照过来,把枝叶的影子都剪到窗上,再过了窗贴到书架上,书本上,桌椅上,甚至人身上。叶凉是老图里最后走的那几个,他在等太阳下山把叶的影子贴到自己身上。那些时刻,他心里平静如水,堵着的心事退潮一样散掉,空了,只有那些树啊、光啊、影啊——很幸福的。
尽管前面还有一堆的孤独,心事,饥饿等着他,但这幸福是实实在在的。如此一来,叶凉怎么能不死死抓住这浮木这稻草这上帝?你说不清他“信”得有多虔诚,都恨不能让书把自己埋了!看的时候下狠力——他偏好那些有“重量感”的书。厚重,大量的字——这实际上是ròu_tǐ的饥饿反射到精神里的效果——看这些厚书,像是吃一顿饱饭,囫囵下去能是个“饱”。他照三顿这么上图书馆,坐着看,坐累了就挪到最后一排书架后面——那儿对着一个大湖——慢悠悠的走着看,也能歇歇眼,看到要紧的时候便站住,咬紧了那些字,单着脚站着,左脚累了换右脚,右脚累了换左脚。他只顾着收书上的风景,哪里想到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第4章
说实话,这大学里上万个学生,一个有心把自己遮起来的人哪那么容易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都是有由头的。首先是照面的次数,要够;其次是这人的行为,多少得有些特点,不是惹眼,是“特点”;最后,把人家收成风景的那个,要有心,就是心够细。
雷振宇注意上叶凉并不是在车站那第一面。他从九月初开始就在车站接新生,半个多月,接的师弟师妹多了去了,谁记得谁啊!叶凉也没张出众的皮,印象是留不下的。后来系里分派这些个高出一两届的下去探新生,他进了叶凉那间,一屋子人东拉西扯盖天盖地,热闹着呢,就看叶凉低着头坐在角落里,偶尔抬起头看看他们,眼睛亮亮的,都笑的时候他也捧场做个笑——是个怕生的……——这才是第一印象。而后是中秋,师兄师姐下来拖师弟师妹去“团圆”,又是他去叶凉那屋。五个家伙都跑了,剩叶凉孤零零一个正往自己床上搬那些洗晒好的铺盖,床和书桌中间的空子太窄,正好卡那儿了,憋得他,要进进不得要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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