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平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殿下,你连骂人都不会,当真只会学驴叫么?”
“你!放肆!”周棠抬起脸,面色通红。
洛平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那些驴叫,你又何须去理会呢,你学他们的腔调说话,再怎么也不会有出息的。”
周棠有点傻了。
他在想,这人一定醉得不轻吧,他在说什么?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说话?
把那些人都比做驴子?他怎么敢!
洛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趁他发傻的时候,为他拍掉衣服上的鞋印,用衣袖沾了荷塘的水,替他擦净脸上的污垢,又掰开他的手,仔细清理了方才被石子磕出的伤口。
他说:“殿下,你的衣裳真漂亮。”
回过神来,周棠搓着衣角不悦道:“胡说!他们的衣裳才漂亮!”
“不,不是的。”洛平说,“殿下,你知道你这身衣裳是什么颜色的吗?”
“绿色。他们说了,我娘给父皇带了绿帽子,我只配穿这种难看的绿衣服。”
洛平摇头:“他们都是俗人。殿下,你这身衣裳的颜色,叫做千岁绿。它是千年墨玉凝成的色泽,平日里看着不起眼,有朝一日登临极高之处,便能在日光下看见它的光华。”
周棠一心听他说着,不觉入了神,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真的是流光溢彩。
他忽然觉得,身旁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喂,书呆子。”周棠粗声粗气地喊他,“我想知道《牧誓》是什么,你说给我听。”
洛平问:“殿下,在太学院的时候,太傅没有教你《尚书》吗?”
周棠道:“我根本没有去过太学院!我一去三皇兄就派人放狗咬我,太傅在父皇面前只说我愚钝,其实他一天也没有教过我!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也不要听了,你给我滚开!”
轻轻按下他,洛平正色道:“想要我说给你听,就要好好向我请教,像你这样粗鲁的学生谁愿意教你?”
周棠刚要发作,蓦然反应过来:“书呆子,你、你要教我?”
“你要喊我夫子。”
“哼,你就比我大几岁?我不要叫你夫子。”
“那我便不教。”
“你!”周棠急了,“那、那我叫你小夫子,你只能做我一个人的小夫子!”
“好。”洛平掩住一抹苦笑,“我只做你的小夫子。”
洛平信守诺言,给他说起了《牧誓》:
……
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勖哉夫子!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
勖哉夫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殿下,这篇文章说的是:决战之日,我们的阵列前后距离,不得超过六步、七步,要保持整齐,不得拖拉。我们阵列左右距离,不能超过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也要保持整齐,不得畏缩不前。
“将士们威武雄壮,如虎如貔、如熊如罴,向都城的郊外前进。在战斗中,不要阻止来投降的人,要用他们来加强我们自己。
“努力吧,儿郎们!如果不浴血奋战,我们自身就将受到刑戮。”
周棠听得非常专心,他问:“书呆、呃,小夫子,这是在说怎么打仗吗?这就是兵法吗?”
洛平道:“不是的,这只是一篇争战檄文,是用来号召士兵们上战场的,距离兵法还差得远呢。我们慢慢来,以后我会教给你的。”
周棠没注意到自己紧紧拽着洛平的衣袖,几乎要把它撕破:“你在哪里教我呢?我怎么找你呢?你不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不是在说醉话对不对?”
“我在翰林院担任修撰,每日都会出现在这里。我不会骗你。”洛平说,“此生在世,这是我逃不过的业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周棠张着嘴噎了半天:你是为了我特地闹成这样的?
☆、第四章扫荷轩
这天周棠起得格外早,负责侍候他的宫女和太监感到很惊讶,这小主子一向萎靡不振的,怎么今天这么有精神。
两个奴仆木着脸给他端上凉透了的早膳,也不给他好好打理穿戴,随意敷衍一番就出去找人闲磕牙了。摊上这样一个不得宠的主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是不甘愿的。
宫里的人最是势力,主子得势,连带着下人也会高人一等,眼瞅着其他皇子的奴才好吃的好玩的拿到手软,而他们终日里粗茶淡饭,日子过得还不如隔壁中厩监的牲口,对自己的主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周棠知道他们没心思伺候自己,对这种事也早就习惯了,懒得放在心上。
啃了两口干硬的馒头,实在咽不下去就吐了出来,呼啦啦地喝完那碗凉粥,周棠丢下碗筷就往外面跑。
他记得呢,那个醉鬼小夫子说要教他念书的。
想到那人昨天一字一句给他说《牧誓》的模样,他就觉得欢喜。
路过太学院,里面传来曾令他羡慕不已的授课声,如今却一点也不吸引他了。
因为他有小夫子了,他一个人的小夫子……
脚下像生了风一样轻快,绕出七拐八弯的宫墙,出宫后一路往翰林院走去,到后来周棠干脆小跑起来。
然而越靠近翰林院他就越忐忑不安,那个人会如约出现吗?
听他昨日说话,似乎完全不把父皇和皇兄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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