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生意场上几十年的对手,但在迹部家这条纽带的联结下,藤川与森田家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外界猜测的那么恶劣。
双方家庭成员始终保持着平淡的私人关系,既不刻意亲热,也从不在明面上交恶。八年前的五月,当森田家的长子夫妇因一起交通事故双双遇难时,藤川家还曾特地派代表前去吊唁。
而森田昴关于藤川家的记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时森田昴九岁,已经森田家生活了三年,就像一株嫁接过去的植物,努力伸出根须想要适应这片冰冷陌生的土地。
但父母的死在一夜间让他的生活跌到了比他经历过的谷底更深的地方。在这个巨大的家族中,他年幼、孤独而无助。当他随祖父跪坐在举行葬礼的正厅中央,面朝两尊棺木和闭目诵经的和尚,背后是几十个从未谋面的家人时,脑海中徘徊的不仅是与双亲生离死别的悲伤,更是一片说不清的迷茫和恐惧。
从今往后的日子,他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容身之所。
“真可怕啊。那女人简直是个灾星,不仅克死了前夫,这才刚过门几年,竟然连研哉也一起带走了。这下家里可不乱了套,别看老头子撑到现在还不表态,他精明了大半辈子,怎么可能轻易让一个和森田家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小鬼接手他的生意?我猜他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能有什么退路?无非是从嫡系中挑一个顺眼的过继。其实这也挺难的,适龄的男孩就那几个,聪明听话的更少。难道还能凭空冒出一个森田家的儿子?”
“这也不是不可能。你也知道,老头子年轻时没少在外面拈花惹草,难保不在外面留下野种,就怕绫子太太到时见了真人会发疯。”
“或许对绫子太太来说会是个好机会。她终于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丢掉那女人带来的孩子了。”
“那倒是真的。要我说,现在最高兴的一定是藤川家了。他们今天甚至派了人来,现在正和迹部家的人在里屋假惺惺地安慰老头子呢。以往可从没见他们对森田家的事那么殷勤。”
“还用说吗?他们一定觉得老天开了眼。十几年前藤川家的大儿子丢下继承权一走了之,二儿子偏偏又对经商一窍不通,再加上石棉和劳工两场官司,当时多少人偷偷给他们下注,说藤川家很可能无人接手,他们的生意一定熬不过十年。现在呢?二十年都快过去了,藤川家非但没有垮掉,二儿子的公子也顺利长大,直接从藤川老头那拿了继承权,今天代表藤川家过来的就是他。往后要是森田家再一垮,整个关东的建工市场就全归他们了。”
当葬礼结束,两位森田家的女性嫬系躲在后院的长廊一角,用自以为安全的音量说着悄悄话时,正坐在拐角另一头的地板上对着金鱼池发呆的森田昴不禁抱紧膝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无风之夜,院子里一片漆黑,不知名的小动物在树丛中穿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安静的水面映着月光和挂在树上的白色纸灯笼,显得鬼气森森。
他想他永远忘不了她们刻薄的语气和这段对话的内容。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森田昴已经十七岁,依然是森田家的一员,既没有被丢掉,也不再孤单。
或许是命运让他在今天遇见了传说中流落在外的藤川家成员,满足了他长达八年的好奇心。日常所见的藤川先生和身边这位同样叫藤川的女性,他们的眉眼、举止和谈吐气质,每一处细节都是那么相似。血液里的基因联系着他们,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我们是堂兄妹,”藤川凉的话肯定了森田的猜测,“但不怎么熟悉。我想你大概知道,我和律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我知道。”森田说,“但藤川先生偶尔会向阿彰提起你们。我想,他一定很想见你们。”
“阿彰?”藤川凉明知故问。
“我哥哥,全名是森田是彰久。其实论辈分看,我得叫他一声叔叔。他和藤川先生是不错的朋友,听说他们以前当过很多年的同学。”
这个话题因为森田彰久的介入稍稍偏离了正轨,最后不得不结束于球员休息室门外。
进门前森田昴回头与藤川凉对视了一眼。短暂的迟疑后,他还是把门拧开了。
其实森田昴还有许多话想问眼前的这位“藤川”:她为什么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她是否思念着那些十几年未见的亲人?现在的生活她是否觉得幸福?以及,在那遥远的最初,她的父亲究竟为什么狠下心离开?这些都是他无法想明白的。
森田昴曾经几度失去亲人,颠沛流离的童年生活让他对家庭的归属感分外强烈。但这些问题对于初次见面的他们而言太敏感也太私人。因此直到藤川凉和日比野美和结束工作告辞,他还是没能鼓足勇气问出口。
隔天早晨藤川凉醒来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这天是周六。外面天光大亮,流浪猫趴在院墙上打盹,对面民宅里的主妇正在前院晾晒衣物,而这间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
宿醉感像泥泞的沼泽那样包围着她,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拧她的脑袋和胃,让她感到晕眩又恶心,四肢乏力得近乎散架。
她躺在床上,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回忆起了昨晚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经历。她不过是接受了日比野美和的晚餐邀约,之后又一起去附近的酒吧聊天叙旧。期间她们喝了几杯,酒精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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