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如何倒无所谓,沈庭央只见无名僧笑得幸灾乐祸,毫不掩饰,还得意地一抹那发光的脑袋,场面实在搞笑。兴许这趟回去,皇帝就全面倒戈,作佛祖座下居士了。
号角低沉响彻大地,声浪撞上山壁,阵阵迂回,惊起林间飞鸟,扑棱棱如云冲天。
数千御卫、鸿阳军列阵,猎犬、猎鹰随阵待发,骏马喷吐鼻息。
光熹帝点头示意,封隐领命,控缰后撤两步,手中长剑高高一扬。
号令下达的瞬间,光熹帝一马当先,数百良骏随之同时纵蹄冲出,山下呼喝不绝。
猎鹰长唳着冲上青空,大地霎时滚滚烟尘,撼人心魄。
朝臣多半选择追随圣驾身后,沈庭央策马至山谷第二个岔路口,勒缰调整方向离开人群,转而往抱月谷驰去。
他离开没多远,身后马蹄撞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接近。
沈庭央回头,果然见花重纵缰跟着他,心中立时一阵甜,却不减速,反而催马疾驰更甚。
花重那匹大宛马乃是绝世良骏,驰若疾风,转眼便追来,时前时后,沿路不离沈庭央身边。
他们在人迹渐稀的空谷和原野上交错追逐,沈庭央朗声大笑,心中久违的畅快。
他身上流着江南人的血,可自小在辽阔的北方生长,沈逐泓给他一身自由无垠的灵魂,骨子里向往的是万里苍穹,是流淌至天际的克鲁伦河水,是喀穆沁草原上万年不止的风声。
他们驰过秀丽天险的峡谷,纵马跃过曲折溪流,雀鸟鸣唱着追随在头顶,日光正盛,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啊,就是这儿了。”沈庭央放慢马速,驻足一道瀑布下方,水潭清幽如镜,四野无人。
阳光绚烂地铺洒在大地上,沈庭央翻身下马,到水潭边,躺在一块平坦岩石上。
花重下了马,走到他身边坐下,沈庭央就枕在他腿上,仰头看天上流云。微风拂过,花重一扬马鞭,鞭子梢儿卷来一朵水边殷红野花。
他将那花递给沈庭央,垂眸细看他,叹道:“唯此真国色。”
沈庭央听了笑起来,将腰间习惯性随身带的一枚面具拿在手里,抬手遮在脸上:“侯爷,你第一次见我,是这样么?”
花重的手指摩挲过面具轮廓,沈庭央觉得那灼热温度几乎传递到肌肤间,于是愈发放肆地注视着花重,好似隔着面具,就不必掩藏自己的贪心。
“你和从前一样。”花重说,“你该一辈子无忧无虑,永远做一个小孩子。”
“可他们说,我在你身边就是这样。”沈庭央笑嘻嘻道,“那你陪着我一辈子就好啦。”
花重取下他的面具,答道:“好。”
沈庭央蓦地起身,将他推得躺下去,十分霸道俯身在他上方:“侯爷,你是我的了,乖乖听小爷的话。”
花重任由他施为,笑道:“小王爷打算如何?”
“当然是……打算好好疼我的大美人儿。”沈庭央顽劣地欺身压在他身上,将花重手腕扣在头顶,俯身靠近,停在极近的位置。
花重全身不着一丝力,略慵懒地笑看他。
那笑简直勾人得紧,沈庭央恶向胆边生,低头亲在了他眼尾。
花重呼吸微滞,闭上眼,依旧放任他。
沈庭央不由自主,接着吻他脸颊,鼻尖轻轻蹭他窄挺的鼻梁,身上不受控制地发软,既欢喜又畏惧。
他忽然惊醒,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停下所有动作僵在原地。
花重睁开眼,手臂揽着他的腰,将他反压在下。
看着他的眼睛问:“阿绾,你是不是也……”
可他话音戛然而止,沈庭央的眼里尽是慌乱歉疚:“我……玩笑开过头了,你别生气……”
沈庭央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显然吓坏了,他不怕打仗,不怕杀敌,也不在意被人恨,如今最害怕的事,无非是太子和花重抛弃自己。
花重舍不得再逼他,低声哄道:“不会跟你生气。看,你从来不都无法无天么。”
确定他真的不介意,沈庭央这才松了口气,倒是乖很多,与花重并肩躺在澄澈碧蓝的潭水边。
两人抵肩轻声低语,疏密有致的古木枝叶投下细碎光影。
“我还是不放心太子哥哥。”沈庭央说,“去找他好么?”
尚未到约定的时辰,花重知道他心中隐忧,别说几百上千护卫,就算调动整个悬剑阁来保护太子,沈庭央也决计做不到撒手不管。
“此时他们该到北边山谷,也可能去了平原一带。”花重说。
沈庭央想了想:“封隐说,今年北山谷迁徙来数只白虎,陛下应当会去那里。”
沈庭央未曾想到,他的担忧竟会成真。
及至二人离开抱月谷,打算追往圣驾所去方向,却见四下里御卫极度戒备,气氛压抑。
“侯爷,世子。”一名御卫长认得两人,满脸阴云未散,上前行礼,“烦请二位回行宫暂歇,不要随意走动。”
花重并未理会,只问:“怎么回事?”
“陛下出事了。”御卫长左右看看,“圣驾前往北边青渊谷,忽然不见了,连同太子、公主一干人等全都没了踪迹……”
仿佛一把尖刀扎进喉头,沈庭央几乎在马背上坐不稳,怒道:“太子也不见了!”
御卫长脸色惨白:“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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