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慕伊从殿外走来,一身迤逦紫袍,拇指一枚碧玺扳指,俊美佻达。
他笑吟吟道:“小公子,北狱又黑又冷的,要不要在下陪你去?”
薄胤挡住他,没让燕慕伊坐在沈庭央身边。
沈庭央颇觉得燕慕伊莫名熟悉,却想不起何时见过,一早上过去,已习惯他倜傥作风,知道他是开玩笑,“不必了,北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燕慕伊细细端详他,道:“啧啧,可真是个漂亮小孩儿。”
沈庭央故意甜甜一笑:“公子这话,一早上已经说了八遍。”
燕慕伊那双凤目极为勾人,眼尾一挑:“为你说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沈庭央丝毫不为所惑,乖巧地看着他不说话,却已经杀伤力十足。
一大一小,一个赛一个的妖孽,实在令旁人看不过眼。太子无奈笑道:“若去北狱,是得有个人陪着。”
薄胤出示了东宫令牌,狱卒放行,沈庭央走进暗不见前路的北狱,阴冷潮湿的黑暗中,驻足一间牢房前。
薄胤守在他身后不远处,示意狱卒退下。
这里湿冷的气息令沈庭央回想起那个雨夜,万籁俱寂中只有他和薄胤,他忽然有些不安。
“傅荣在里面。”薄胤解下剑,将沉水剑佩在沈庭央腰际,自己手中不留寸铁,退回原处等待,以此令沈庭央安下心来。
沈庭央心情十分复杂,迅速理平思绪,走进去。
铁镣锁链哗啦啦地响,傅荣受审后,在此等待释放的诏命,未曾想等到一个访客。
“傅荣将军可认得我?”
火把幽幽的光亮中,傅荣脸上惊愕难掩:“世子?”
“将军记性很好。”沈庭央淡淡道,“正月三十那晚,临北三大营做了什么,将军一定也还记得。”
傅荣从地上起身,比沈庭央高出许多,却仿佛有些佝偻:“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阑珊火光下,沈庭央一身轻盈白袍,容色如玉,立在那儿微微一笑:“当晚崇宁军遇袭,东钦铁骑只打到庆云岭下的西山谷。那么庆云山以北,崇宁军后方究竟遭遇谁的兵马,以致全军覆没?”
傅荣浑身微不可查地一颤:“小王爷,你……”
沈庭央向前走了两步,脚下静得无声:“临北三大营本该第一时间来援,将防线扩展至大良城北四十里,可城中第一时间接到我父王命令,坚壁清野,断绝后路。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傅荣脸色白得像是个死人,只道:“世子怀疑我?自打出事后,我常常梦见王爷,当年出生入死历历在目……”
沈庭央轻轻一笑:“傅将军说时常午夜梦回,怀念崇宁军旧部……”
他字字如刀,凛寒刺骨:“可哪怕在梦里——你真敢见我父王吗?”
他敛去笑容,昏暗中竟有种沈逐泓的气势,又仿佛沈逐泓就站在他身后。傅荣看花了眼,腿一软,踉跄着退到墙边,半晌说不出话。
沈庭央定定看着他:“你们究竟干了什么?引狼入室,还是釜底抽薪?崇宁军从无败绩,若非受同袍暗算,后背插刀,岂会死得一个不剩?”
傅荣失魂落魄,只是摇头喘气,眼前全是沈逐泓威严神色。
沈庭央怒喝:“傅荣,你且看着我!”
傅荣噗通一声跪下,铁镣呛啷砸在地上,口中断断续续:“帕赫……孟……”
沈庭央闻言色变,冲上前去扯起他,傅荣却已咬碎咽下舌底藏匿的毒丸,眨眼间浑身抽搐起来。
薄胤听见动静不对,瞬间赶至,一手抱开沈庭央,另一手探傅荣脉搏,摇摇头:“死了。”
沈庭央浑身颤抖,薄胤将他抱出去,按着他肩膀与他对视:“没事了,我们现在离开,冷静些。”
狱卒迅速前来锁上牢门,薄胤抹去痕迹,立即带沈庭央返回东宫。
等待许久,终于等到今日这个机会,确认了永远不想确认的消息。
沈庭央脸色惨白,傅荣的反应无不证实他猜测,想到父王和数崇宁军遭遇自己人猝不及防的无情屠杀,铺天盖地的骤雨中,四万人马死不瞑目,那场面令他心脏仿佛刀绞一般。
遗传自王妃的旧疾再次复发,东宫大殿一片混乱。薄胤跪在床边,迅速跟御医交代。太子和花重赶回来守在旁边,燕慕伊眉头也紧拧着。
沈庭央把头埋在太子怀里,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浑身发颤,痛得蜷成一团。
他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可字字撕心裂肺:“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太子怒喝:“御医!还磨蹭什么!”
御医跪地颤声道:“殿下,这病须得古方来治,其中几味药,宫里也没有……”
御医说完,大殿里死寂片刻,薄胤起身拿了剑:“我去找鹤鸣草,天黑前回来。”
花重看向燕慕伊,燕慕伊道:“辅都瑞年堂有一株镇店的鸾雀蕊,来往两个时辰。”
殿门外传来错愕的声音,云追舒愣在门口:“这是怎么了?”
听御医说完,云追舒松了口气:“白露丹我家有,我……”嘶地倒抽一口气,“云炼?”
云炼背影已远,云追舒目瞪口呆:“苏晚才是你亲哥吧?”
御医感到脑袋保住了,心里谢天谢地。
奉天殿来诏,太子先行离开。转眼四下寂静,花重守着沈庭央,低声地哄,又喂了安神的药,沈庭央靠在他怀里,眉头依旧没有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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