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主人略一怔, 继而爽朗一笑:“裴兄说笑了,等雨小些还是要继续赶路的,待货都卸到徐州,我再返回来与裴大人好好喝一场、叙叙旧。”
官员笑意微敛, 一抬手,身后官差顷刻动身而上。
“得罪了,陆兄还是多留几日罢。”
待得一场晨雨方歇之时,陆氏南下的货船以及随船人员,均已被六处漕运司扣押,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
两日后,曲西州。
陆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外,沈庭央和燕慕伊翻身下马,陆府家仆狐疑地打量这少年和英俊男人,见二人作寻常打扮,却相貌气度万人无一,且十分陌生。
沈庭央递出一枚半旧铜牌,家仆接过去扫一眼,登时一怔,恭恭敬敬道:“二位且进来稍候,小的去禀报一声。”
那铜牌是江南漕运六司的,看来陆家货船被扣留的事,府里上上下下都已听说了。
沈庭央和燕慕伊对视一眼,进了陆府。
不过片刻,陆家大少爷亲至,陆铭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看起来儒雅温和,总是笑脸迎人。
“二位贵人请到正厅来。”陆铭亲自为他们引路,“在下不才,却也在家里说得上话,家父今日不在,不论有什么事,二位可与我先聊着。”
沈庭央笑吟吟侍立于燕慕伊座旁,燕慕伊淡淡一笑,fēng_liú气敛去七分,竟很是端沉稳重:“陆大公子过谦了,早听闻陆家大半事务都由你接手,可谓年轻有为。”
双方寒暄几句,自然进入正题,陆铭一个手势,家仆纷纷退下,他又看向沈庭央,燕慕伊笑笑解释道:“这位是我贴身随侍,不需避忌。”
陆铭便笑着点点头,放下茶盏,斟酌着道:“这些天陆家的货船似乎在江南走得不大顺畅,在下诚心向大人请教,可否指点一二?”
燕慕伊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陆大公子是明白人。陆家的船没有问题。船上的货,暂且说不准。”
十几艘重型甲级船,运去的都是次品金属矿和冶炼废渣,里头掺的三成却是禁售级别,细究起来,完全可以定下重罪。
陆铭脸色稍寒,却听出他话里的余地,仍十分客气地道:“大人既然远道来了,想必仍有的商量。”
燕慕伊敛眸一笑:“江南漕运六司只是负责办事,在下也不过是传个话、跑个腿而已。徐州、檀州分掌三座天下粮仓,可惜年景不佳,存蓄有限,不巧又遇上汛期来得早。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偶尔彼此帮衬一番,想必陆大公子不介意吧?”
此话一出,陆铭立即明白过来,江南仓廪、漕运各司的主事者,都是裴家人。如今扣了陆家货船,是要以这十几船的罪证,换陆家的粮,以便弥补江南仓廪亏空。
谁也不比谁干净,陆铭虽然一身读书人的气质,却早见惯这等污浊,神色不动如山,笑如春风:“大人客气了,此事容在下调度一番,必能有个满意的结果。”
“陆大公子是爽快人。”燕慕伊随口道。
燕慕伊和沈庭央是代表裴家来要挟陆家,逼着他们以粮换货船的。双方表面维持客气不撕破脸就很好了,自然不可能留宿陆家。
陆铭也深谙此理,安排二人在城中最好的客栈住下,转头就去盘算能拿出多少粮应付裴家了。
沈庭央尽心扮演燕慕伊的随侍,在陆府根本没坐下休息的机会,客栈门一关,立即躺倒在床上歇着去。
“要论识时务,还得是这富商世家。”沈庭央把玩着花重送他的碧玺扳指,懒懒地道,“换做旁的人,早就扬言要跟裴家两败俱伤了。”
燕慕伊在屏风后刚沐浴完,隐隐水声传来,披件外袍就踩着木屐出来了:“陆家跟朝廷还隔着一个桓世亨,本就少些底气。”
燕慕伊外袍散敞着,露出漂亮的胸腹肌肉线条,身材极好,头发半湿着披散肩头,更显那双凤目的惑人。
他坐在沈庭央身边,开玩笑道:“宝贝儿,现在就咱们俩了,别辜负这大好月色。”
沈庭央面无表情闭着眼翻了个身,离他始终一臂远,每根头发都在对他说:请自重。
燕慕伊稀奇道:“小王爷正经过头了吧,玩笑话都不配合?”
两人原本时常互呛互捧、彼此玩笑调戏,幼稚得不亦乐乎,沈庭央却开口道:“抱歉了哥哥,那种话,以后我不能给别人说了。”
燕慕伊险些被呛着,一脸懵。
沈庭央闭着眼睛直挺挺坐起身,准确无误地伸出手指,将他衣襟扯得严丝合缝:“当心着凉。”
燕慕伊笑着系好袍带:“这一身美色已经不能吸引你了?”
沈庭央这时才睁开眼,认真地微笑说:“以后除了一个人,谁的美色都没用。”
“谁这么绝?”燕慕伊来了兴致,一一细数他认为这方面可以与自己一拼的人,“辛恕?薄胤?难道是……侯爷?”
沈庭央兀自趴在软绵绵的被子上,盯着手里碧玺扳指,这一路上对花重的思念霎时一涌而出。
侯爷也会想他吗?
自己一走,他就不必花那么多时间陪着自己了,这空出来的时间里,会不会有前仆后继的绝代佳人靠近他?他会拒绝吗?
那般绝色,任谁也都想凑近些去看清、去触碰,他真的只属于自己么?
沈庭央一时甜喜一时忧虑,最折磨的是不能看见花重,他低估了儿女情长的磋磨,简直蚀骨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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