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海滩上那段朽木,已经
枯了,腐烂了,再也没有生机了。然后,他来了,他像那朵玫瑰,以他的青春、生
命、和夺人的艷丽,来点缀这枯木,於是,枯木沾了玫瑰的光彩,重新显出它朴拙
自然的美丽。』
胡军惊愕的望著父亲,他从没有听过胡涛这样讲话,如此坦率,如此真诚。尤其,
他把自己当成了平辈,当成了知音。胡军忽然觉得汗顏起来,他想逃开,他想躲掉
。胡芸给他的任务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是,他来不及躲开了,胡涛在桌前坐了下
来,问:『你有事找我?』
胡军站在父亲对面,中间隔著一张书桌,他咬紧牙关,脸涨红了。
『為了小齐?』胡涛温和的问。
胡军摇摇头,终於说了出来:『為了你,爸爸。為了你和妈妈。』
胡涛脸色立刻萧索了下来,他眼睛裡充满了戒备与怀疑,靠进椅子裡,他点上了一
支烟。喷出烟雾,他深深的望著儿子。『原来,你是你妈的说客!』他说,声音僵
硬了。
胡军在他对面的椅子裡坐了下来,透过了烟雾,他注视著父亲那张隐藏在烟雾后的
脸庞。『爸爸,我不是妈妈的说客!』胡军说。『我了解爱情,我认识爱情,我自
己正卷在爱情的巨浪裡,我完全明白你和鲁叔叔之间发生了些什麼。我不想帮妈妈
说话,因為妈妈无法和鲁叔叔相比,我昨晚就和胡芸说过,如果我是你,我一样会
移情别恋,一样会喜欢上鲁叔叔的。』
胡涛稍稍有些动容了,他沉默著,等待儿子的下文。
『爸爸,这些年来,不是你对妈妈不耐烦,连我们做儿女的,和妈妈都难以相容。
妈妈的生活,在二十几年以来,就只有厨房、卧房、客厅。而我们,见到的,是一
片广漠无边的天地。接触的,是新的知识,新的朋友,新的观念,新的人生。妈妈
呢?接触的只有那些三姑六婆的朋友们,谈的是东家长西家短,衣料、麻将,和柴
米油盐。我们和妈妈之间当然会有距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胡涛再抽了一口烟,胡军停了停,他看不出父亲的反应,在烟雾的笼罩下,父亲的
脸显得好模糊。
『我研究所快毕业了,』胡军继续说:『然后是服兵役,再来我会离家而独立。胡
芸,早晚是秦风的太太,她更不会留在这家庭裡。爸爸,你和妈妈离婚之后,要让
她到哪裡去?这些年来,她已习惯当“胡太太”,她整个的世界,就是这个家庭,
你砸碎这个家庭,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各奔前程,只有妈妈,是彻彻底底的面临毁灭
!爸,我不是帮妈妈说话,我只请你多想一想,即使妈妈不是你的太太,而是你朋
友的太太,你忍心让她毁灭吗?忍心看到她的世界粉碎吗?爸爸,多想一想,我只
求你多想一想。』
胡涛熄灭了那支烟,他紧紧的盯著儿子。『说完了吗?』
『爸!』胡军摇摇头。『我真的很抱歉,我非说这些话不可!因為我是妈妈的儿子
!』
『胡军,』胡涛叫,他的声音很冷静,但很苍凉。『你有没有也為爸爸想一想?离
婚,可能你妈妈会毁灭,也可能不会毁灭,我们谁都不知道。不离婚,我可以告诉
你,你爸爸一定会毁灭!胡军,你大了,你一向是个有思想有深度的孩子,请你告
诉我,為了保护你妈妈,是不是....你寧可毁灭你爸爸!』
〈四十〉
胡军打了个冷战。『爸爸!』他蹙著眉叫:『事情有那麼严重吗?』
『胡军,』胡涛深沉的说:『你愿不愿意离开....小齐?』
胡涛又打了个冷战。『不,永远不!....』他坚决的说。
『而你....却要求我离开....鲁霄?』
『爸爸!』胡军悲哀的喊:『问题在於你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在二十几年前,
你娶了妈妈!现在,你对妈妈有照顾的责任与义务!你和鲁叔叔,不像我和小齐,
我们是第一次,我们有权利相爱!而你....却没有权利!』
胡涛一瞬也不瞬的瞪视著胡军,似乎不大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接著,一层浓重的悲
愤的情绪,就从他胸中冒了起来,像潮水一般把他给淹没了。『够了!胡军!』胡涛严厉的说:『我们是一个民主的家庭,我们或者是太民主了
,所以你喜欢小齐,我未曾反对过,可是,你怎麼可以对我说我没有权利恋爱!换
言之,你指责我的恋爱不合理,不正常,不应该发生,是不是?』
胡军低叹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爸爸,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胡涛打断了胡军的话尾。『我虽然是你父亲,却从没有对你端过
父亲架子!也没拿‘父亲’两个字来压过你,你觉得我不对,你尽可以批评我!我
说了,我们是一个民主的家庭!好了,胡军,我承认我不对!我娶你母亲,就是一
个大错误,二十几年以来,我的感情生活是一片沙漠,在十年前,姚叔叔?了成全
你妈妈,结果呢,从我们家伤心的回家,在路途中不幸出车祸身亡。我就此逃避了
十年,你妈妈也?此远赴澳洲陪你和胡芸,如今我好不容易碰到鲁霄,像沙漠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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